是的,她已经令他再无法回到过去,他抗拒不了她的蚕食鲸吞,也不知该如何抗拒。
发动车子行经一段路后,龙玄骥发现夏葵的开车方式有点奇怪,像是不太能掌握车身的宽度,而不时惊险的差点擦撞到其他车子,他不禁出声问道:“你开过车吗?”
“有啊,驾训班。”夏葵双眼直视前方,专心的开着车。
一般人听到开车的人只在驾训班开过车——而且她的车速还飙到一百二,都是感到恐惧的,但龙玄骥在微愣之后,竟只是失笑的摇摇头,然后在停红绿灯时指示她系上安全带,就再也没任何异议。看来,他也越来越习惯她的横冲直撞、胆大妄为了。
在医院急诊室缝伤口时,龙玄骥注意到夏葵一直处于异常沉默的状态,不禁问道:“你怕血?”
夏葵摇摇头,没说话。
直到缝好伤口,在领药处前等候时,夏葵才道:“我担心的时候通常不爱说话。”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像一股暖流冲撞进胸壑,龙玄骥不知该如何接腔。
终于放下心,夏葵大大呼出一口气,双手撑在座椅前缘斜转过身,对坐在身旁的龙玄骥嫣然一笑,道:“嘿,你知道吗?你真是我看过最笨的人了。”
因为她的语气是带点淘气的温柔,所以他恍然明白她是在说他对那些小学生的态度,他不自在的握了握放在膝上的手,微偏过眼避开她的笑颜,仍然没有说话。
她注视着他昂藏的侧面面容,心底泛起柔柔的情愫,这样的一个男人,看起来一副唯我独尊、冷漠疏离的模样,谁知道他对感情的表达方式竟是内敛到近乎笨拙呢?如果不用心和他相处,恐怕无法了解真正的他吧?
“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不顶聪明。”夏葵说道,心疼不舍渐渐泛滥,“还有啊,你也是我见过最不爱说话的人了,幸好我修过心理学,视力也不错,猜你的想法应该不会太困难。你也不太会善待自己,这点也好办,不论食衣住行育乐,我照顾人的能力一流,你只要乖乖让我照顾就好了。另外我还知道你不太会表达自己,所以从现在起你,可以把我当成练习对象……”她不厌其烦的絮叨着,发现自己极喜欢看着他的感觉。
她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字正腔圆的咬字与清朗圆润的嗓音总会让听着感到自在舒服;连她心情恶劣时的大吼都因为练过武、运用丹田发声的关系,浑厚有力得让人无法不臣服。
而现在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温柔,随着她催眠似的呢喃诱哄,龙玄骥的呼吸开始不平稳,依旧避开她的视线握紧拳头,用力到连额上冒出细小汗珠都不自知,挣扎着是要沉溺进她的怜惜里,或是抽身逃离这一切他承受不起的温柔。
“其实你心很软的,实在不适合活在商场那种尔虞我诈、争权夺利的世界中。”
她的话语像一支箭冷不防射进他的心窝,血液瞬间冻结,所有感觉在此时乍然消失,唯一剩下的是一种空白的震惊,他转头看进她的眼底她了解?
他以为这辈子只有绯露了解他。
夏葵察觉到他的异样,搔了搔头,“你也不喜欢你现在做的事嘛,那你想不想干脆就别做了,让你那两个弟弟——”
“不可能,那是我的责任。”一句话就代表了一切。
他的个性的确不适合从商,他的喜好是建筑设计,但他无法逃避身为长子的责任,也不愿逃避,情愿扛下一切,也不让他的两个弟弟牺牲个人的兴趣。而龙家唯一的女孩——现在还在国外念书的雪骥,虽然头脑精明聪慧,对商界又存有企图心与野心,但她年纪还小,不应该就此浪费了她的青春岁月。
绯露在世时是他最佳的心灵支柱,她过世后他用工作来掩藏一切哀伤,而在夏葵硬是闯进他世界的现在,说真的,他实在无法预期将会演变成如何。
“唉,你啊……”夏葵伸手心疼的抚向他额际里覆着纱布的伤口,他闪开,但之前已被她轻触了下。
他又转离视线,急躁得想起身走劝,夏葵早他一步起身站到他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弯下腰与他面对面,笑得温柔至极,“记不记得我说过要爱上你?”
他屏息,很想即刻站起身离开,她的话题牵扯到他与她之间那条被他小心维护着的界线,他不愿任何一方去触动那地雷的引线。但在夏葵秋波似水的眼神下,他发现他竟如雕像般移动不了,一个死囚在行刑的前一秒钟,逃不了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子吧?
夏葵如果有他那般复杂敏感的心思,那她绝不会说出接下来的话,但她是夏葵——一个简单而直接的人,一旦察觉心中对他的情愫,马上就会很俐落干脆的将之归类,然后呈现。
她的容颜更加靠近他,坦然的眼与他的距离仅数寸,“我发现我现在就有爱上你的感觉耶!”
明亮的烛光映照着龙韬房内桌边的两个身影,雪衣岚慈爱的梳整着挚兄的发丝,宁静温馨的气氛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对母子的感情有多好。雪衣岚温柔的将龙韬的发髻重新整好,待会儿好去前厅用晚膳,虽然龙韬已经十一岁了,但她还是喜欢亲自替他整理仪容。
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将儿子转过身,坐到他面前开口道:“韬儿,答应娘一件事。”
房外有个人走近,在门前欲扣门时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听出说话的是何人后,犹豫了一下,便转身打算离去,但接下来说话的人声却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停下脚步。
房内,龙韬看雪衣岚一眼,敛起脸说道:“如果是有关他的,我不答应。”他们都知道他口中的“他”所指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