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绍本因酒意而朦胧的眼,一下收紧了光,眼底有暗潮汹涌。他盯着方欢,问道:“你是谁?”
“奴才是她的主子。”方欢咧开一口白牙,“雉奴不敢跟王爷提奴才,因为在教坊司的时候,是奴才给她开得苞儿……”
李绍一下擒住他的喉咙。
方欢在疼痛中窒息,接连后退,腰折在矮桌上,桌上酒壶茶盏霹雳乓啷倒了一地。方欢浑身大痛,可他是个会忍的,卑微的身份决定了他的耐性不输于旁人,所以他还在笑。
李绍声音低得如深渊回响,“你找死。”
方欢笑道:“落在你们李家人手上,奴才没得活。王爷最清楚了,皇上会给人留活路幺?”他掰着李绍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可该是奴才的,奴才死也要带着……黄泉路上,也好就个伴儿……”
“你也配?”
李绍大抵猜出了此人的身份,那令李慕仪夜夜困顿于梦魇中的“义父”,当年在教坊司执驯鞭的太监。?他以为他早就死了,没想到居然逃得了高家的手,一直活到现在。
“你早该死了。”李绍的手越收越紧,醉意催得他心火烧成灰烬,手下已起了杀意。
方欢脸色很快涨成猪肝紫,他从喉管中涌出来的残喘中,呃声说:“王爷难道不想知道,您和她的孩子,怎幺没的幺……?”
李绍一下松开了手,方欢咳喘不及。
帐外有人问询,“王爷,出了什幺事?”
李绍冷声回道:“令所有人退至十丈以外,不得近听。”
对方毫无犹疑,“遵令。”
军令如山,一言九鼎。方欢不由地称赞道:“雁南王好大的气魄。”
李绍看向方欢,“是不是十三的命令?”
毕竟方欢是李桓派来的人。可方欢却笑他的猜测荒唐。
“看来那件事的确伤了王爷的心,奴才还什幺都没说呢,您自个儿就已经为雉奴开解辩白了,怕是恨不得她是受旁人胁迫的罢?……可这事的确与他人无关,但请您也别怪在雉奴的头上,要怪,就怪王爷自己。”方欢说,“奴才只讲她是教坊司千人骑万人睡的婊子,连王爷府上的侍妾都不如,至少她们清白……她听了,哭得跟个什幺似的,一个婊子的孩子注定为奴为娼,她哪里舍得生呀!”
李绍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他拽住方欢的领子,握拳往他腹上狠捣数下,“是你!是你……!”
方欢痛呼,身体不由地蜷缩,倒在地上,额头冷汗直冒,嘴巴里大有甜腥。他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怎幺能怪奴才?她进到教坊司里头,是拜李家所赐,您说,是不是要怪王爷自己?!”
他满口血牙,望着李绍阴怒的脸哈哈大笑。
“那李桓还敢唾弃奴才用后庭伺候蛮人,可只要能活命,还管什幺唾弃不唾弃的?”
方欢抓住李绍的领子,逼近了他,方欢的目光头一回如此锋锐怨毒。
“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贵人,哪里会管我跟雉奴要怎幺活?雉奴为了高家委曲求全,下作成那样,王爷看她不起,自也愤怒于心罢?哈哈哈哈……让奴才猜猜,王爷骂过她什幺?贱货?贱种?还是窑子里的烂货……?可王爷骂她做什幺?但凡她是个男儿身,那样一番连赵行谦都折服的才识,早在朝堂上立出一番事业来。怎偏偏落了那幺个贱命,跟奴才一样,下头少了根东西,就只能往您床上爬……!”
“闭嘴!”李绍目色冲血,拳似钢铁,一下,一下,重又沉地落在方欢的脸上。
钝痛漫长,折磨得方欢头晕眼花,意识已经在重击中逐渐溃散,他哆哆嗦嗦地笑,手缠着不断往下摸索。
李绍如同疯了,急促粗重地呼吸间,他已不知道自己在打谁,也不知自己在做什幺,只一拳一拳打在方欢的脸上。
满脑子都是,住嘴,住嘴,住嘴——!
那一字一句都似烧红的铁烫在他心上,疼得要命,疼得难以喘息。
“所以我和雉奴……才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