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让男人现在的殷勤给他产生一种错觉,误以为他会比男人的公事更重要。
这么想着,易舟有了一股莫名的底气,大大方方地注视起男人来,想象着男人会在自己的目光注视下“幡然醒悟”,转身离去,投奔他伟大的前程。
傅向英又怎么猜不出他的心思。
结婚五年,只要易舟因为他工作忙而闹别扭时,就会像只刺猬一样用满是嘲讽的目光看着他,好像他就是一台无情的工作机器。大多时候,傅向英会选择说些好听的话哄劝他,但最后还是会匆匆忙忙地离开家,一忙就是好几天不见人影。
直到后来易舟在祈萨找到了工作,傅向英才体会到见不着人的抓心挠肝。
“我辞职了。”他对易舟说。
如果不是那场车祸,他本可以早点解决他和易舟婚姻当中出现的问题。可惜那回他自作聪明,以为的捷径让他失去了和易舟的那道法律之绳系起的牵绊。
而易舟在听到他的话以后,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可傅向英坚定的表情告诉他,他没有听错。
他问他:“为什么?”
他知道傅向英从小到大为之奋斗的目标就是在仕途上能攀多高攀多高。如今他所在的地位、所握的资源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离登顶似乎也只差了几步,现在却突然说放弃了。
易舟怎么也想不明白,以致于那句“为什么”里甚至带了点儿恨铁不成钢。
然而傅向英对此的回应只有三个字,“我累了。”
这么说,既是为了不让易舟胡思乱想,以为他是为了他才放弃自己的职业生涯,也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并非没有能力继续在从政这条路上走下去,只是经历了那么多事,他发现自己想要的其实是一种简单的生活。
当年他想借车祸为由离开政坛。可惜造化弄人。
如今又遭刺杀,易舟替他挡了一枪,他想离开的念头更盛。恰巧这又是个完美退场的借口,上面的人因此事对他卸下防备,他借机请辞,其实也免了日后和上面那位争锋相对的局面。
“他们会那么容易就放人吗?”一开始的震惊褪去了,易舟的头脑恢复了冷静,问出了最现实的问题。
这样的易舟,也是傅向英最欣赏的易舟。
他无奈地笑了一声,“议政大厦那边批了,军队那边有些麻烦。他们顶多让我退居二线。”
“你还那么年轻。”
易舟其实更想说的是傅向英现在这么轻易放弃的事业可是他从前遥不可及的梦想。
不管傅向英懂不懂易舟的话外之音,此时的他站在易舟的床边,俯视着他脆弱苍白的病容,说出了那句迟到了三年的话:“这件事三年前我就想好了。当初让你去祈萨,不是因为我想放手,而是想着哪天你有了自己的事业,我就可以跟着你到处跑,随便找些工作,不用一辈子被捆在议政大厦,和你聚少离多。”一句一顿,说得认真。
执着
如果换做是三年前的易舟,在听到傅向英的一番不亚于深情表白的话后,指不定就会心软。别说是和男人在一起,就算是被男人重新骗回五洲都说不定。
可他不是。
并不是在过去的三年里经历了什么,而是易舟近来觉得自己的心态老了。不再像年少时那样抱着某种冲劲,也不再向往从前觉得有滋有味现在只觉得惊心动魄的人生。
他安于与傅向英重逢前的简单生活,每天不需要胡思乱想很多。
可这样的日子在意识到傅向英恢复记忆后,易舟就知道到头了。
他有些疲倦,于是对男人那番话给出的回应牛头不对马嘴,“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说着就往被子底下缩了缩。
傅向英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是在逃避,但他只是体贴地替易舟掖了掖被子。
易舟躺下,和他大眼瞪小眼。
傅向英没有要走的意思。
易舟只能闭上眼假寐,但兴许是工作亦或是傅向英的话耗了他的心神,假寐没一会儿就成了昏昏睡去,被一片无尽的黑暗拽入毫无逻辑的梦里。
而在他的梦外,傅向英看着他的睡颜,终究还是没忍住低头在他的额上落下一枚轻吻。
易舟的眉头不安地抖动,但被梦魇困住,没有醒来。
傅向英轻叹一声。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他看了眼屏幕,表情里有厌烦。
三十分钟后,他和他的父母面对面坐在傅家老宅的茶室里。
三个人谁也没说话,直到佣人将茶水端上来,傅向英的父亲毫无征兆地泼了他一脸茶水。
好在茶水不算滚烫。
还没离开的佣人见状连忙跑去取毛巾,递给傅向英。
等傅向英开始擦拭时,他才听他的父亲怒斥道:“没有出息的混账!放着好好的张明玉不娶,就为了那么一个私生子,连前程都不要了!”
傅向英的动作慢条斯理,看向父母的眼神格外冷静。
他的母亲看似心疼他,这时又在一旁帮腔道:“张明玉到底有哪里不好?就算不谈他对你事业上的裨益,你们从前的情分也在,他和你的信息素匹配度也不会低。”
傅向英没打算当哑巴,不然他也不会回来这一趟。
几乎是母亲的话音刚落,他便嘲讽道:“从前的情分?不早被你们抹杀了吗。这几年他是帮了我不少,不过我从没打算和他结婚。如果要结婚,我早就结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傅夫人惊讶。
“字面意思。”傅向英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我究竟在做什么我心里清楚。议政大厦最近的变动,父亲你不会不清楚。我要是不退,后果如何,谁都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