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镜
秞之
粗暴地开始,简单地结束
现代
城中bandthree之王,位置偏,学生渣,轮调过来的老师,十个有九个做了一周就递辞职信。校长章摇销对于已经辞职信产生了免疫力,由最初第一位教体育的老师递信时苦口婆心的挽留,到第五位教数学的老师递信时的皱眉叹息,再到上周第十五位教化学的老师时,他已经可以笑着祝对方前程锦绣了。老师,一个走了,又会有新的调来,无论对方千般不愿,但是学生提出转校,就是少一个少一分收益了,无论那个学生又多“坏”。
虽然外界的风评很差,甚至有说,想学坏,进楠男啊,一天就可以将你打成烂泥。
烂泥扶不上墙吗?章摇销心底里依然信奉有教无类。只要肯用心,就能将“烂泥”搅拌成糊状,扶上墙了。可惜,他一颗炽热如阳的心,被眼前血淋淋的铁锤以及一份转学申请狠狠敲碎。
一贯绅士般穿着,西装口袋中插着方巾的他,汗大如豆,从额角渗出。那条深灰色丝绸方巾难以吸收这如雨下的大汗,攥在他手里,已经滴出水来。
“怎么回事?”
面前站着校服血迹斑斑,两个高度相近,但体型相差甚大的学生,章摇销又捏了一把汗,看向那个较为高挺,头发被尘埃染成灰色的那个,拖了拖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忍住怒火,生怕得罪了这个米饭班主。
楠男私校并非男校,其名取自董事长的名字,而这位高大英俊又有强大臂弯,被女生奉为“树神”的,正正就是校董的儿子。所以,就算他平时跷课,打架,常被老师投诉,章摇销也是和稀泥。
但这次啊,章摇销不能睁一眼闭一眼。并不是被他身上的血迹刺得闭不上,而是他扫过站在姚树橓旁边那个瘦得像纸片骤似被风一吹就会飞起,那脸色好听点说是白如瓷,难听点说就是苍白无血如病鬼的男生,忐忑地走到跟前,抬起手,用那块已被自己汗水浸湿的丝绸巾轻轻地拭去他额角如泉涌的血。
“怎么不去医务室啊?”
章摇销那个揪心得语带哽咽,比自家儿子受伤还要着紧。这当然啊,要是自家儿子受伤了,他顶多被妻子责骂几句,但是眼前这个被嘲笑为“穿洞王子”的男生受伤,又会有一连串头疼事儿要惹上身了。
章摇销想像一下要面对穿洞王子的老爸,就不禁哆嗦了。饶荇的老爸并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相反,他们一家是堪比蝼蚁的底层,一分一毫都要靠自己去拼回来。钱来之不易,能省就省,不能省的,也想方设法去省,就如饶荇的校裤,破了,他妈就给他补丁,不会去买新的。穿到裤穿洞还穿,不知何时起他就有了个“穿洞王子”的绰号。不过,又因为这个绰号,他这个穷家子弟被那些老师眼中的不良欺负得偏体鳞伤。
“裤子穿洞可以穿,我的洞,你来穿,哈哈……够大的。”他被两个不良强拖住穿过那个被称为“大哥”的裤裆,也不止一次。大哥甚至还捏住那张骨瓷般晶莹标致的瘦脸,猥琐地笑着说,“你的洞一定很小,很小,我来穿,有机会,有机会,哈哈……”
儿子被欺负,父亲自然来讨说法。饶金页读书不多,声大如雷,脾气暴躁,两句不到就开始拍桌,“你们个个都欺负我们穷人,我就不信,写投诉信,上头不管,章校长,你别狗眼看人低……”
每次章摇销都耐着性子应付过去,而最后都会收到一句,“狗屁校长!下次一定投诉你!”
被投诉,章摇销其实未怕过,因为他清楚这是对方气愤发泄,想他就算真的去投诉了,也未必能到相关领导手中。而他怕的是,每次饶金页提出赔偿药费。
“谁弄伤我儿子,我就要他赔药费!这很公平吧!”
但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公平可以理论的?章摇销一副“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的姿态,不敢向那些权贵去反映其子弟的所做多为,惟有忍声自个儿掏钱给药费。
这会儿,章摇销拭擦着饶荇的血,心里也在为自己即将要付的药费而滴血啊!这次伤得那么重,或许要缝好多针。他甚至阴谋论——这个眼神倔强如狼的穷学生隔天就被欺负得伤痕累累,是不是故意的,意在敲诈药费!
然而,现在不是他胡思乱想和追究真相的时候!“嘭”一声如擂鼓般的巨响,把他吓僵了!
“喂!”
姚树橓蹲下来用力摇晃倒地的饶荇!
而声穿透耳膜的“喂”,把章摇销的神智拉回来,迅速电联救护车。
饶荇怏怏睁开眼缝时,见到病房里除了自己那个嗓门如雷鸣的老爸,还有穿着得体的一男一女,他轻轻蹙了眉,彷如化妆师一不小心把眉画歪了。趁着两人听着饶金页哔哩吧啦的叙述,没他不慌不忙地合上了眼。
因为他已经知道结果——拿赔偿及签字。
这不是第一次,被姚树橓揪住校服打,只是这次不幸在反击时自己重心不稳,撞到了放在一旁的铁锤,便头破血流了。又加体质差,失了些血,就倒下。
这时,那位身材高挑穿着杏色套装的女人从棕色皮革包里掏出一份协议和支票,还有一支宝蓝色外壳的签字笔放到病床架起的横板上。
饶金页裂嘴一笑,露出一副黄牙,驾轻熟路地拿起签字笔在协议的左下角画上斜斜歪歪的名字。
“方秘书啊,你家卖笔的吗?怎么每次的笔都不同,不过有一点同,就是都很高档,写得很顺滑。”饶金页双手捧着支票奏到鼻前,用力吸一吸,似是闻闻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