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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第1页)

“呃……”孙伯沉吟,破了自己东家一瓢冷水,“花大人不是自己来的,还带来两位,您还是去前院看看吧。”

花信风能带谁来?

李爻莫名,提衣袍往前院去,听见院里有人操琴。

说到音律,也是李爻闲来打发时光的一个爱好,他会但技艺平平,听得多,弹得少,曲谱懒得背,弹错了音也无所谓。而且他还不爱下功夫练,热乎劲上来摆弄几下,坚持不到三天,就寻别的乐子去了。

他那把琴,挂在正堂墙上大半年没动过了。

现在倒是好马遇伯乐,那操琴人极通音律,几下把琴正了音,弹奏起来。

弹得是个叫《长相思》的古曲小调,没有繁复指法,李爻也会。

他听了两耳朵,已知来人是谁,步子一顿,在月洞门后站定,没往前走。

前院,操琴人合着乐声轻吟:“客满庭,酒满觥,故断危弦声不成,侯门空复情。山层层,水泠泠,梦见虽多相见稀,相逢知几时。(※)”

嗓音低沉,悠悠然念白带着些忧愁,让人听着惆怅,心里发紧。

扰得李爻从头到脚,没一个地方安生。

李爻听他唱完,深吸一口气,两步跨出月洞门。

操琴人正好落下最后一音,双手在琴弦上轻按,止住余音,不待李爻说话,先笑了:“晏初,经年不见,愚兄来接你回家。”

来人正是当今圣上赵晟。他身着微服,身后没有大批护卫,只花信风和一个中年汉子。

话里的信息太多,李爻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站在门边看他,片语没有。

倒是赵晟,两步抢过来,见李爻一头纯白,动容、意外和悲伤同时泛在眼睛里,抬手敛起他襟前一缕碎发:“你……你怎么……”

话未完,声音先哽了。

李爻退后一步,那缕头发便在对方指尖滑脱了。

他撩袍跪下,一个头磕在地上,依旧不说话。不知该说什么,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南晋甚至前朝自持是儒仪之邦,君臣之间行叉手礼,没有天塌了的事情是不跪拜的。晋朝定都不久,司礼监为了讨好先帝,曾经提出上朝时为彰显君尊臣卑,臣子们应对君主行跪拜大礼。事一提出,被朝臣群起而攻,嗤之以鼻,说司礼监是一群每根的东西,才提得出这样折辱文栋武梁骨气的馊主意。

后来先帝更是把提此倡议的大监一撸到底,打发去扫院子才算完事。罪名是以番蛮恶习侵蚀祖制。

赵晟见李爻跪下,脸色变了,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下跪做什么,快起来!”

李爻不动,大有一副在地上生根发芽的架势。

花信风站在皇上身后看着,为他捏了把汗。

赵晟垂视片刻,重重叹了口气,上前两步双手把李爻扶起来:“愚兄……朕,知道你心里委屈,旧事是场误会,”他从怀里摸出那用金子镶好的竹报平安玉佩,“这是当年朕送你的腰佩,你……请辞那日,把它在御案上磕碎了,朕又重新敛来镶好了,若是有心,碎玉可重合,你同朕回家去,朕补偿你。”

他先称“愚兄”再称“朕”,是放下身位拉近关系,后又敲打李爻记得他到底是谁。

李爻当然明白,他没接玉佩,只笑了下:“草民身体太差,难堪大用,有颗已经死了的心一直不大舒服,陛下若是要草民去做什么尽管下旨,若只论回家,这里就是草民的家了。”他脸色很白,嘴唇无色,说话时声音在颤,这不长的句子说完,身子难以控制地往后栽歪。

赵晟一惊,要去扶他,被景平从斜向里揉身过来,先行把人稳稳扶住了。

景平不知因果,他从没见李爻这样过。这富贵公子是昨夜在客栈见过的那位,竟然是皇上。

但那又如何呢?

他只在乎李爻现在不舒服、不高兴、不想回去。

景平的面具辨识度太高,赵晟认出他了,淡淡看他一眼没理,又对李爻道:“言笑晏晏,初法明道。晏初,还记得郑老师吗,半月前,他到出使胡哈,至今未归,朕怀疑对方扣押来使,意在试探……若是寻常时候,派边邑驻军直接出兵要人便罢了,可如今半个营的兵将染病,此事若被对方试探出来,边关必乱,朕是来稳定军心的,可胡哈若是押老师来攻,朕只得仰仗你……”

“晏初”这称呼,李爻已经五年多不曾听见了。这是他十四岁时,老师郑铮给取的字。

他入庙堂极早,本身也有作为,关系远的称他小李大人、小李将军,关系近的不好再直呼其名,所以他取字早了好多年。

老师郑铮知道他不喜欢“爻”字,用晏初二字来弥补,意在愿他不被变数所扰,安定如初。

只是可惜,现在看来这取字的威力还是敌不过一个“爻”字。

李爻刚才说话声音打颤,现在全身都在发抖。

景平只得把虚扶在对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稳稳撑着他。他一直在咳嗽,声音不大,却让景平听得心疼。

自相识以来,李爻身体不好也从未让景平觉得他“脆弱”。现在,他真真切切在景平怀里,年轻人倒有种错觉——只怕来一阵风,怀里的人就要给吹散了去。

景平心底破出种冲动,想把李爻抱起来就走,带他到天涯海角去,不理这丧门星似的狗皇帝。幸好尚有理智存在,提醒着他冒失的义气只是裹乱,于事无益。

年轻人眉头拧成一团,声音偏温和极了:“太师叔,你若不喜欢,咱们就离开这里,天下事是别人的事,只要你愿意,我自然能带你寻方寸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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