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看到梁代文在书房里绘图。电脑桌上两个屏幕,一个是alias的渲染图和xd的产品需求,另一个屏幕上是她看不懂的透视图。电脑前摆着图纸,看样子是——椅子。彩色的图纸上是暗玫色木质,不算奢华,但色调很高级;而草稿的一把椅子旁边画了很多户型图和家庭使用动线,笔迹密密麻麻。
这让顾逸十分好奇。她在身后问:“这就是你工作的内容吗?”
“嗯。”
“上次看到你的名牌,是……产品设计师?”
“包容设计。我近一两年主要做的是关于残障人士的一些家居产品和智能产品。”
“没想到我的室友是艺术家。”
“不算。艺术家的创作在很大程度上是个人感情的行为,很依赖情感和天赋,而我们不会。我们读大学时也有艺术修养课,但更多的是围绕产品去做人性化设计,都是成规范的,我不觉得自己是艺术家,真正的艺术家很少,大部分都是细枝末节的抄袭。”梁代文终于想起怼她:“你这么认真奉承我,有事相求?”
……寄人篱下还不够吗。
梁代文不把自己藏在工作室,反而把工作带回家里来做,这算不算是和自己有互动?而当事人毫无反应,坐在餐桌前说,你说给我治疗,就给我一张普鲁斯特问卷?
“这是了解病人情况。你回答得那么潦草,可用信息少得可怜,我完全没有办法对症下药。”
“那要怪你方法匮乏。不要真的把自己当做心理医生,用业余爱好和不明企图去挑战别人的专业领域,在我看来,有点幼稚。”
弯腰在找米桶气不打一处来,想要煎蛋发现煤气坏了,饮水机的插头被拔掉,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电子产品,声控音箱,声控落地台灯,许久不用的留声机……
住久了才知道这屋子完全没有生活气息,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和障碍。梁代文在身后说,我叫了意面和三沙拉,大概20分钟就会到了。这种没有温度的快餐顾逸吃够了,还在坚持找烧水壶:“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心如止水吗,总是吃植物会变成植物人。”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顾逸在厨房打转许久,内心叫苦不迭,为什么会这么尴尬,是自己表现出什么喜欢的苗头被梁代文发现了?但梁代文一个述情障碍,为什么也扭捏,这个机器人是自己心里也有不明波动了吗?
她甩了甩头在冰箱前照镜子,模糊的影子里她和在ounce的台上一样,不甚打扮,非常随意,像个rapper。坐在梁代文对面说,于是,我为你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接下来你作为病人,要全部配合。
“什么计划。”
“把你的韩剧都删掉,全都按照本医生的节奏来,那些舶来品有什么意思,你不是很痛恨不原创的东西吗。我在ounce的每个稿子,你能申请到的票都要去看,把觉得碰得到你笑点的记下来交还给我;尝试肢体接触,感情绝对都是从触碰开始的,跟我做心跳挑战;还有,突破心理极限,过山车,跳楼机,去玩真人cs,钻最恐怖的密室和剧本杀。”
面无表情的梁代文让她有点丧气——这算答应还是不答应?她硬着头皮说,如果你觉得可以,请给我一个表示同意的笑容,我要拍下来记录,一个疗程之后再拍一次,我要做对比图。
梁代文扯起嘴角,惊悚的笑容让顾逸脖子后缩三寸——这是在逼自己打退堂鼓吗?对镜头里的笑容忍住那份震惊,顾逸说:“你知道吗,你假笑的时候,每个五官都有自己的想法。”
“那要怎么办,办公场合,免不了要和人打交道。”
顾逸站起身伸出两根手指,像个叉子一样支在梁代文嘴角,轻轻用了点力:“这个感觉懂吗,这个才是微笑。”
手指才停了两秒,梁代文突然向后退了两步:“我去打个电话。”
顾逸没明白梁代文为什么突然躲开,这一连串拒绝的动作让她有点颓丧——为什么说再多赖住一个月,一向没反应的梁代文就开始有回避动作了。
她一扭头看到了那袋没有丢掉的狗粮。
余都乐约关醒心在长寿路的小芳廷见面。关醒心穿着件白色大衣和碎花裙子,棕色的平底靴子,瘦瘦弱弱,眼神温柔又有点躲闪,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余都乐背着手跟着关醒心进餐厅,落座了送给她一把淡蓝色的矢车菊:“我想了想你和我说起的,这束花大概最配你了。”
“这还有故事吗?”
“矢车菊有传说。古代英雄阿尔米纽斯双眼染上疾病,在一天夜里战神到了英雄梦里,告诉他在清晨路边蓝色小花能治好他的眼睛。他找到矢车菊敷在眼睛上,很快眼睛真的康复了,就称矢车菊为‘眼睛保护神’。”余都乐说完,看着正盯着她的关醒心:“是不是有点……老土?”
“没有哦。我五岁之前是双目失明的,妈妈经常和我说,大海和天空都是广阔的蓝色,于是我印象中,大面积的包裹着地球的都是黑色。后来我真的能看见这个世界,太多东西颠覆我的认知了,蓝色是我最不能理解的颜色。你现在给我蓝色的花,也和我想得不太一样——我印象中的花都是暖色系的,红色,黄色……”
“我见你的第一印象就是蓝色的,可能那天下雨吧,你虽然笑着出现,但总觉得冷冷的。那会儿我坐在院子的伞下,有风,把雨落在我脸上了。我就觉得,可能是上帝为了提醒我,你对我来说,和别人不太一样。”
关醒心没说话。包装纸里的矢车菊还有水珠,余都乐说话有点颤抖:“矢车菊还有个花语,是遇见——希望每天都能见到想见的人,以及愿她……永远活在光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