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去年吧,还是前年,我也喜欢过一个男生,就是那种很迷人的类型,闪闪发光的。我就准备用人格魅力征服他,给他讲了很多我的知识储备社会见解人文理想,讲完我都觉得我自己太聪明了太有才华了,脱个毛衣噼里啪啦都是智慧的火花。然后——这个男人就消失了。我一直都没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但是最近这个写钻石的客户反馈我明白了,石头这个东西,没有爱情,强行赋予它意义除了抬高它的价格,没有任何意义。”
梁代文全程面无表情,这次不光顾逸觉得奇怪,余都乐也在耸肩。
演出结束后顾逸坐在酒吧里和其他演员复盘,大家相互帮忙修改对方的段子,无一例外都提起了这个男人。余都乐手上拿着观众名单,指着叫“梁代文”的名字:“顾逸,你是不是得罪他了?还是杀人越货了特意来盯着你的?”
顾逸啧了一声:“怎么着我人气这么差劲吗?就不能是因为喜欢我的舞台风格来看我吗。”
“他没笑。”
“行了知道了,不用特意提醒我。反正讲脱口秀的绝对都扯不上男女爱情关系,毕竟我们都是谐星。长得帅看不上我也很正常。”但顾逸心里有点不对劲,她心里犯嘀咕,怎么一提起他就来情绪。
“也没有。”余都乐歪了歪脑袋:“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不然怎么这么多人都知道你。只不过太好看就不搞笑了,你就总穿得很随意。在我心里你是美女。”
“那他为什么不笑啊?”
“来这儿的都是要寻开心。都市人夜生活主旨是寻欢作乐,他说不定生活太苦了呢?”
顾逸突然心情特别差,想不醉不归。
没等高兴,余都乐收到条短信,高兴地拍了把大腿:“我给今夜八零后投的段子中了!八百块的稿费呢!我得问问收不收税——这是我第一次给他们投稿投中。”
“一看就是没中过——八百块不用交税。”
余都乐松了劲儿:“哦。我们都在坚持什么东西。前几天观众里来了两个网红,随便抽到来着儿只是暂时休息,看完要去隔壁蹦迪,聊接广告头条三万,一个月能赚几十万。我当时都没敢说自己是脱口秀演员,只说自己是个票务,结果发现自己干场务的钱比演出多多了,完全以贩养吸。”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相互看了看,220l的啤酒满足不了他们了。余都乐说:“要不来瓶大的吧?”
正合顾逸想法,不醉不归。
八百块钱的稿费,六个人开了一瓶香槟,四舍五入稿费负八百。请客的余都乐倒也不在乎,只要眼前的朋友快乐了就行。除了她和余都乐同龄人二十六岁,还有个97年的脱口秀小帅哥,剩下的都是三十岁往上走的老江湖,职业的脱口秀编剧,收入尚可,但喜欢混在ounce和朋友聊天。没有家庭生活,他们就经常坐在一起脑暴,偶尔聊到嗨点还要划归一下这个段子的归属权。顾逸是为数不多的单身脱口秀女演员,大家纷纷觉得她还有未来,尚未枯竭,毕竟甜蜜爱情和琐碎婚姻都会残害艺术生涯,只有穷苦单身汉和深陷长久亲密关系囹圄的人才能文思泉涌;尤其顾逸是知名的黄浦区脱口秀倒霉女郎。
但顾逸也不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毕竟男人们真的很难对着穿松垮t恤牛仔裤和帆布鞋的搞笑女人突然灵光一闪,觉得“啊,心动了。”大多数都市男青年在心动这件事上还是很有仪式感,对外貌,身材,着装打扮,家世举止的判断,都走在心跳前头。
这话只是她粗浅的见解,不会写到段子里,她乐于嘲笑自己,毕竟她本人就是活素材。香槟之后余都乐喝得起劲,抬手又开了一瓶洋酒,谁也没轻易离席,酒酣耳热的时候容易出好段子,紧接着每个人都来了一瓶请客,全体收入为负。喝着喝着都醉了,也都异常伤心,明知道赚的少,还不去路边蹲着喝,非得在店里给老板送钱,活该和老板拉开贫富差距。
六个人横着出了ounce,为了蹭空调,站在了别人蹦迪的酒吧门口发愣,人均裤衩t恤人字拖,和身边走过的年轻人格格不入。顾逸被凉风吹得舒爽,出了汗像颅骨变成了漏勺,四面进风,当场打了个喷嚏。一抬头面前站着的正好是三场没笑的男观众,背着个双肩包戴着毛线帽看着她。一米八二加帽子,近距离帅得顾逸愣了三秒:“我靠,活的梁代文。”
其他演员还在旁边站着,男人把这声招呼认领了,没错,原名梁代文。
“你还在这附近?”
“加班。”
梁代文看了一眼醉醺醺的六位男女,估摸着开放麦结束两三个小时,都喝差不多了。
“不会是来等我的吧。”喝多了的顾逸口无遮拦。
“不是。”
“你怎么能一点都不笑呢?”
“……”
“我不好笑,还是我的段子不好笑,还是其他演员都不好笑?”
男人没说话。再说下去大概率要伤人心了,而顾逸仰着头看着面前的梁代文,眼圈一红,眼泪刷刷地掉,周围的人都懵了。哭了一分多钟,顾逸突然别过头,妈的,哭着哭着还想到了段子。我苹果肌太大,别人难过是两行清泪,我是四行,加上印第安纹,哭都有种水到渠成的感觉。
丧得猝不及防。周围街边突然的段子让几个喝醉的演员拍大腿笑,顾逸的眼泪却没停。梁代文头都没低,绷紧了表情,只有黑眼仁快滑到眼底,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的女孩流眼泪。顾逸喝了酒,哭得停不下来:“抱歉,情绪上来了,不是针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