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叔好久不见!今天讲什么?”
“讲海王的故事。前一段时间教人潜水,被渔民用网捞起来了,我准备讲讲。”
“真的吗?”
“当然。你最近好吗?听余都乐说你最近谈恋爱了?”
“他瞎说。”顾逸瞟了瞟,果然一切都被梁代文收进眼里。
候场的功夫,顾逸摸黑坐在了梁代文身边,准备观察一下他在别人的场次笑不笑。开场是余都乐,不出意外地又讲了自己想吃软饭的梗:“大家可能都觉得我长得还行,觉得我应该可以靠脸吃饭,但我偏偏不这样,我靠的是实力,从十八岁到上海开始第一份实习就很顺利。对没错,软饭吃得特别香。”
顾逸坐在沙发上的确也没笑,但这是因为她听过很多次了,在现场氛围里哪怕不笑都会被带着嘴角上扬,或者表情在被笑的节奏带偏的边缘。但梁代文身体前倾,明显是在认真听,就是没有任何反应,唯一的身体波动就是呼吸。余都乐抽了抽鼻子:“这就是个段子哈,但是讲着讲着大家就觉得我真的开始吃软饭了,每次在场地检票进来记不得我的名字,都说‘哦!吃软饭的!’还有人在我私信里问我软饭好吃吗?我没回复,过几天发了张去看牙科的照片,私信那位追来一条‘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看就是软饭吃多了’……我看到了就很费解,如果吃软饭是不是考虑换个行业,除了这个门还是要把段子和现实分开,毕竟能靠脸吃饭,咱们就不说话光行动就完了……”说完微微做了个顶胯的姿势。
场下笑得更欢了。余都乐在深夜场偶尔是开黄腔的讲法,梁代文还是没笑,顾逸心里嘀咕,难道是因为这种冒犯的感觉让他不自在了?该不会是别的脱口秀或者相声组织的卧底吧?凑得越来越近,香水味都窜进鼻子了,这个男人不但帅,还有腔调,冷面少言,更迷人了。
“你靠我太近了。”梁代文终于开了口。
“哦哦哦。顾逸清了清嗓子:“香水挺好闻的。”
“谢谢。”
“喝点吗?听说你上次送我回家,我请你喝酒。”
“不用了,上次从这儿到你家再回来,不算送你回家,本质上是无用功,所以不用谢我。”
“啊?”想明白了这是个双关的笑话,顾逸被逗笑了:“原来你会搞笑。你不会真是来偷段子的吧?”
“虽然我记得住,但是我不差这点钱。三百五一场,太便宜了。”
被噎得哑口无言,男人问了一句:“刚才那句话算冒犯吗?我道歉。”
“哦,没事。你说的也没错,一年演脱口秀的收入最多也只能算第十三薪。”她还努力把这个梗接住了。
接下来上场的是陆叔,顾逸有点期待梁代文能被逗乐,像是柜台小姐给顾客展示商品一样,急着想把笑话兜售出去给人买单。陆叔开头就很猛:“最近我在做‘海王’,教人潜水。潜水证考下来还是需要花点时间的,有些人为了考证经常就在海岛买个房子,实在学不会就变成民宿老板,呆在岛上不肯走,总之一定要把这个学费赚回来。有天带学员上课的时候突然被网住了,非常危险,浮出水面才发现我和学员被当地渔民捞起来了,和我们一起上来的还有各种海洋生物,什么章鱼,贝类,比基尼,以及一条巨大的金枪鱼。场面特别震撼,人家被捕上岸是要发挥价值的,可以端上餐桌,我们除了被骂一顿什么都没有,当时就觉得很挫败,技术不精,下海都难”
前仰后合的顾逸看了看梁代文,依旧毫无反应。她戳了戳对方的手臂:“这个类型也不喜欢吗。”
“怎么,人气很高吗。”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个帅哥。”
“哦。帅哥不是加分的理由。”
“但他不是一般的帅哥而已。他本来是做生意的,家庭生活美满,后来被骗了,老婆带着孩子离开他了,现在他到处去赚钱,实际上还在还债,开放麦就是别看他现在笑得轻松,不挂在嘴边而已。就像你之前说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要笑,但苦中作乐,总是要的。”说到这儿顾逸才反应过来:“保密哦,看你值得信任才说的。”
无脸男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场间休息,顾逸实在忍不住了:“你这些小动作还有送我回家,都还挺有人情味的,和你不笑的样子完全两个状态。”
“韩剧里学来的。”
“啊?”
“怎么了。”
“竟然还要学,你不会真的冷血动物吧?比如我现在对你了解都完全靠想象,你知道不笑的人都没有信息量吗……”
梁代文转过来盯着她看了许久,把她看得愣住了。台上的灯光映亮了他一半的脸,于是一半像是阅尽风景顾盼生姿,另一半像是凝固在画板上被黑夜浸得暗淡无光。他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别人看向自己会夹杂情绪,判断,预设,于是眼光里会有杂质,而她映在对方的眼睛里,像是投进黑暗的湖,整张脸因为眼睛,突然有了点脆弱敏感的东西。
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和见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周围的环境,笑声,都成了奇妙的画外音,自己就像看到的一样,有可能被投入了他全部的故事里。
而世界可能是黑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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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张刀子嘴,地铁安检都要被扣下没收
顾逸小鹿乱撞了整场演出,以至于余都乐的段子没听完,后续的演员都没注意是谁,光记得自己的倒影在梁代文漆黑的眼睛里游泳,几个人坐下复盘时大脑空空。梁代文打开电脑查收邮件,她就在不远处坐着,看他一身黑衣服被白色屏幕映照出面无表情的样子,真是无脸男没错。等梁代文站起身,她主动打了个招呼:“再见,无脸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