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徐劭行状似不经意地问,其实心中有些忐忑。
“真好玩!”令娴将碍手碍脚的宽大袖子往上臂一捋,上半身趴在大书桌上,兴致勃勃地指着下一句问:“这个呢?这个是什么意思?快点告诉我!”
令娴低头看书等了好一会儿,还没听他开口,奇怪地抬起头,却见徐劭行不言不动,怔愣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她说着慌忙用手腕满脸擦来擦去。
“没什么。只是收藏域外书籍以来,第一次有人如此认真问我,听我说这些可笑无趣无聊无用的玩意儿。”
徐劭行伸了好大一个懒腰背过身去,望向窗外青天,父母的呵斥朋友的嘲笑言犹在耳。
无论是做生意,还是考功名,甚至风月场上都用不到的东西,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会觉得好玩。
正这么喃喃说着,肩膀猛地被重重一拍。
“真是的,你要是早点告诉我多好!”
他闻言欣然一笑,回过头去,令娴的大大笑容却僵在嘴边。
“抱、抱歉。”
“嗯?”
“失礼了……我以往与周居幽打闹惯的。”她说着惶恐地低下头,脖子都微微泛着红。
徐劭行轻轻握着拳,自己都被堵塞住胸口的巨大失落惊到。他低头对着粉红色的颈项,僵着一张脸,硬是装出吊儿郎当的口气道:“哎呀哎呀,这个差别可大了,我和周兄全然没半点相似之处吧?”一个好学上进,一个浪荡无行,天差地别。
“说得也是。”令娴轻笑,声音进到徐劭行耳中,无论怎么听,都觉得带些娇羞。
还真刺耳。
他迅速转身走回书桌前,有些粗鲁地按压着书本,用平板的语调接下去解说:“那这第二句呢,说的是……”
四六抱着头,踉踉跄跄地走在园中小径上。徐府一个仆妇见了,赶忙上前去搀住她。
“你这是怎么了?”
四六双眼无神地盯着对方脸上细细的皱纹,哑声说:“小姐和姑爷在做很可怕很可怕的事情,我再待下去会疯掉的!”
“可怕?”
没等仆妇从香艳旖旎的假想画面中回转,四六就一口喝断了她:“嗯!念经,没一个字听得懂,一定是在念经!”念经就算了,偏还边念边笑,这么不诚心,菩萨就算听见,也不会保佑你们的啦!
“啊?二夫人也跟着他念?”古古怪怪的二爷怎么又跟念经扯上了?接下来不会是要跳大神吧?仆妇开始想象二爷夫妇一起跳大神的奇妙景观。
“是啊!以前就只有小姐一个人神神叨叨地说些听不懂的话,现在好了,竟然嫁个姑爷和她没两样,你说他们已经从早到晚在书房待了多少天了?还以为她成了亲之后会好一点,谁知道——啊啊啊我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就算再被小姐和姑爷一起逼迫,她也不要看书不要识字,很显然看书识字之后人都会变成像他们那么怪异的,要不就像周公子那样是个天下无敌大书呆,果然看书识字太可怕了,她才不要!
“你还别说,我可是好久没看到二爷在家里呆那么久了。”
二爷新婚第二天就和往常一样去外头混,下人们都在说这对新人指不定要貌合神离一辈子了,谁知道二夫人一趟归宁回来,夫妻俩一下子蜜里调油似的难分难舍。别说二爷这个把月都没往外跑,就连老夫人要找媳妇儿说几句体己话,二爷都死活不肯放人,也不知道在岳家吃了什么勾魂散,变得如此恩爱有加——呜呜呜她家里的死鬼要是也能吃上那么点儿就好了。
对于这个四六倒只是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我也没看过小姐在家里呆这么久的。”不过周公子不在,她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就是了。
仆妇敏锐地直觉立刻感知到有八卦可以听,赶忙凑上去问:“听说二夫人以前跟那位周居幽周大才子交情很好?”
四六歪头想了想,“还好吧。就跟我和陈嫂你似的。”
“啊?那是什么交情?”四六留下陈嫂一个人苦苦思索,蹦蹦跳跳去厨房端点心。
想套我话?没门。
令娴把徐府这个月的开支明细交到婆婆手里,李氏一页页翻阅,渐渐露出满意的神色。
“你来了之后,我肩上的担子可是轻了不少。”
令娴垂首道:“是婆婆教得好,儿媳只是按婆婆说的做而已。”
李氏举手示意令娴在她对面坐下,啜了一口茶道:“老爷去苏州之前说,想让你涉足外头的产业,我倒觉得一个妇道人家,能管好家中事就足够了,抛头露面终归不合适。你说呢?”
令娴半点儿都不赞成她的说法,碍于不好当面反驳,只能委婉地道:“令娴无可无不可,听凭您二老吩咐。”这个家老爷才是拍板的人,他怎样定夺,就得怎么做,旁人违逆不得。
李氏如何听不出她弦外之音,“我是觉得老爷当面说起时,你推掉便好。不管怎样做生意是男人的事情,劭言劭行都不上心,咱们若去理会,他们就更有怠惰的借口。我年纪大了,家里的事虽然看来不起眼,做起来却颇为琐碎,最近总觉得力不从心,也该交给你们年轻人来当这个家了。”
所以嘛,她就是知道家里的事情既琐碎又容易得罪人,才不想揽过来做的,赶紧推出去要紧。令娴柔声道:“媳妇才刚进家门,一时半会儿怕也上不了手,不如先请大嫂多帮着您点?”
听她说到大儿媳,李氏和蔼的脸色收了起来。
“素宛心眼小,拿不了大主意,我是不太放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