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娴将周居幽骂个狗血淋头,总算出了半口恶气,另外半口,自然要找“私相授受”的另一方去对质理论。
她召来仆役,指指周居幽,吩咐一声“送客”,便怒气冲冲地往西院而去。
重重推开书房的门,里头一地狼藉,一个仆役正在对着眼前场景唉声叹气。
“怎么回事?”她寒着脸问。
“二少奶奶!”仆役像是见了救星,迎上去道,“二少爷不知道怎么回事,冲进来翻箱倒柜,胡乱收拾了些东西打成包裹,就又离开,问他什么都不说。”他觉得二少爷根本是莫名其妙,如果说只是出门玩一两天,带那么多书本做什么?如果说要远行,那也不用把怀炉枕头之类的都背走啊,衣服反而一件都没有带。
混蛋,竟然就这么甩手跑掉了!令娴恨得牙痒痒,转身就要出门招呼家丁上路拦截,左脚却不小心绊到什么东西,她低头不经意一看,是一册书本,蓝色封皮上写了个“肆”,看来是徐劭行亲笔,令娴捡起来翻了翻,里面全是他二人日常相处时的对话,连吃饭的时候她说哪道菜好吃,下棋出昏招时抱怨了什么,都记录在册。既然这不慎掉在地上的是第四册,那前面的一、二、三,后面的不知道多少,大概都被他带走了。令娴纵有天大的火气,看到这些一笔一画记下的文字,也忍不住一颗心全软了。
也难怪玉成秀要骂他二人蠢笨如猪,又一直要他们开诚布公相谈,原来旁人早已看得很清楚的事情,只有徐劭行一点都没有发现妻子眼底心中根本就没有周居幽的影子,也只有吴令娴浑然不觉丈夫早将情系在了自己身上。
“好吧,我也是混账东西。”
“您说什么,二少奶奶?”
“没事。”令娴抬头看向仆役,后者被她红红的眼眶吓到,然而这惊吓远不及听到接下来的话为甚——“我要改嫁了,以后不要这么称呼。”
不管,加加减减,还是他欠她多一点,何况那么没用地悄悄逃跑,要让她这弃妇派人苦苦寻找,岂不太伤颜面?
所以这次,她要守株待兔!
进言
周居幽在路旁各色人等的指指点点下,一脸灰暗地回到自家门庭。
眼前是个六开间的大宅院,周居幽回京被授任编修时,令娴娘家便出资买下这所致仕官员宅邸供他二人居住。
皇帝赐给周探花的凤冠霞帔并没有送出去,而正在众人争相揣测之时,那位本该成为探花夫人的吴小姐,却依然搬进了这座宅院与周探花同住。据说,是因为周探花嫌吴小姐出身不够高贵,因此便改变主意,想要找更加配得上自己的新夫人。而吴家小姐明知如此却痴心不改,不但愿意没名没分地跟着周探花,还为他买下宅子。翰林编修听着虽然体面,薪俸却并不高,也没有什么额外的“油水”可捞,要是让周居幽自己出钱,财力恐怕只够租赁一间小庭院。
吴家小姐如此情深意重却被错待,当时外界就已经议论纷纷,想不到如今周居幽变本加厉,常常出外游荡寻欢,夜不归宿,很多人都说在周宅墙外听过夫人的凄厉哭声,更有人已经根据这件事,杜撰了薄命女化作厉鬼报复薄情郎的话本,经过说书人在茶馆酒肆的讲述,传扬得天下皆知。
因此周居幽几乎是走到哪里都被女人不齿、男人调侃,自然没有哪户正经人家肯把女儿嫁给他,这么半年下来,他也已经对周遭目光习惯得很了。
“你回来了。”令娴一身妇人装扮,站在廊檐下笑吟吟迎接他,“洗手吃饭吧。”
“嗯。”周居幽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便到后院洗手。桌上菜肴也是一等一的美食,周居幽默默吃着,不时叹口气。
令娴问:“你怎么了?”难道他终于觉得如今的境遇过于委屈,准备揭竿而起了吗?
“没事。”周居幽又叹气,迟疑地问道:“吴家行商天下,有没有遇见谁能够识得外国文字?”
令娴思索着道:“那要看是哪国文字了,若是东瀛高丽之类,应当找得到。”
“要是东瀛高丽就好了。”周居幽垂下脑袋,“近日有个番邦使者来朝,灰发绿眼,十分高大,说得一口流利汉语,呈上的国书却只由他自己国家的文字写成,满朝文武,没一个能认识的。”
“使者没说自己是什么国家吗?”
“自然说了,可那国名我们查遍典籍都没有找到。陛下说翰林院汇聚天下英才,竟然无法识得这番邦文字,有损天朝威严。大学士被她一斥责吓得不轻,赶紧要所有人都去寻访能够认得此种文字的高人,我们把京城大街小巷跑了个遍,却没半个人听过那国家!”
令娴心中一动,道:“你手里可有副本?”
周居幽道:“这是国书,陛下还未瞧明白,我怎敢录副本。”
“可是你见过,所以能记得一部分字形吧?”这小子记忆力惊人,她怎会不知道,“写下来看看,兴许我见过呢?”
周居幽有些怀疑,不过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令娴接过他递来的纸张,才瞧一眼,就笑了开来,“你去京城顺盛班找李二爷,他看得懂。”
周居幽难以置信,“你、你怎么知道?”而且顺盛班不是戏班子吗?怎么还有人能解番文的?
“我略微知晓一些,”令娴指着其中两组诡异扭曲的文字,说出大致意思,“不过远远看不全。这个国家在极西的海岛之上,创世传说中也如女娲般的人物,不过她是由自身体部位生下神明……唔,也许和东瀛的更像一些吧——你这么呆呆看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