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珠知晓救人为大,可这热疫本就是那群凡人惹出来的,却还要他们善终,便不满嘟囔道:“既然逃不出因果,为何还要修道,不如归山隐世逍遥快活,左右还不是黄土一堆。”离珠算是抗议的嘟囔被沈长清听在心中,却只当她还小,不曾搭话。
离珠知晓自己任性,这才扁着殷红的小嘴变回一个脑袋,歪着头,偷瞧着公子起身的背影。
她觉得世间万物便是要追求极乐净土,无上自由,才皈依道佛两门。若依旧是逃不过因果,那所谓的修道,又有什么意义?
“阿离,修真便是修正真我,清理自己的心,不被那些欲望控制心智意识,才能领悟真理。”沈长清起身,继续道:“而道无止境,亦是欲无止境,互相制衡,却也,阴阳相合天下太平!”
他从窗外收回视线,修长有力的指间,捏起案桌上的一片枯叶,像是捏住了一个命脉。
清风徐来,他指间的枯叶便随风而去,吹散了他眉间的几许愁,他原本不想出山,可如今狌尧有所求,他必不能袖手旁观。
认真的看着离珠道:“阿离,神,是拥有渊博的学识,无欲无求。佛,是让自己的内心达到完美的境界,四大皆空。”
“我们,就做普通人。”不是救世主。离珠怔愣出神,一抬头,便对上公子那双如湖面般平静的眸,似天边皎月幽深清冷,却散发着淡淡光芒…
离珠心中泛起一阵酸痛,一层迭着一层,最后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酸楚。
公子原是九天之上的琅玕一族,是族中骄傲,可在阴差阳错之下,失去仙身落在这乐游山中,失了一魂一魄,就算他如何拼命修习,法力再难精进……
离珠好不容易缓过那阵钝痛,缓缓舒了口气!
普通人,也好吧!
只要和公子在一起,她就觉得很满意。可要做籍籍无名又为天下冒险的普通人,对他们来说,有极大的风险!
离珠明白公子今日说这些大道理的原因,无非就是无心名利,暗地里解决了热疫,不想让仙族人盯上。
她缓了缓道:“公子,许是打算接了那事儿?”离珠指的,是救那些凡人的事。
沈长清举杯,轻抿一口茶,姿态优美流畅,离珠一双杏眸细细瞧着,眼底到底有些不情愿。
“狌尧于我,有过恩情,若我不救,便妄为修道之人!”沈长清瞧着手中的白玉瓷杯,眼神逐渐变暗,似乎是做了某种决定。
“可是,公子的修为若是遇上道行颇高的修者,阿离怕…难以保全公子安危。”离珠一咬牙,单膝跪地!
她哪管那么多,她生来便是为了守护公子的,对她而言,只要公子安全,比别什么都重要!
长清深知朱离难懂七情六欲,他们一族,忠主护主,便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事!
他端然坐下,认真的瞧着离珠那双纯真无邪的眸:“阿离,我始终教导你仁义道德,狌尧这次为人所害,我不救,便是不义。”长清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清明的眸中带着几分柔和!
离珠见他如此打算,神色稍缓抿了抿唇不也在多说,公子决定的事,定是想得了对策,这才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思索间心里也有了自己的盘算。
…
夜色中,一团昏黄的光线依稀能辨出有马车朝这头驶来,近了才瞧见车上歪斜靠着一名中年男子,方脸宽额,黄黑的面皮上颇多风霜。
车夫抬手,咬牙捏死一只正在胳膊上喝血的蚊子,叽里咕噜骂了几句,面色不耐!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血腥与野兽身上特有的腥臭味儿,许是如此,更招蚊虫。
过于寂静的夜总让人觉得背脊攀上来一股子凉意!他本就有些胆小,饶是一条他行了几十遍的巷子,不知是亏心事做多了还是怎地,竟有些警惕起来。
他心虚的将灯笼挂高了些,这视线广了不少,这才安心了些!昏暗的光照亮广了些,这才瞧见他身后的马车拉了只玄铁笼,粗糙的笼壁上还有许多干涸血迹,除了马车发出嘶哑的‘嘎吱’声,整个巷子显得诡异而寂静…
这种危险的预感让他不禁坐直身体,甩鞭加快了马车的速度。越往前,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与野兽身上特有的的腥臭也愈发的重,熏的人有些恶心难耐,几欲呕吐。
赶车的男子似乎早已习惯了,眉头都不皱一下,一双浑浊的眼眸中,充满财色之欲,眼底还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兴奋。
正在此时,马车轮下一卡,笼中一只形貌奇怪的野兽被外力晃倒在光线之下!
它缓缓支撑起身体,睁开一双发着幽光的眼,琥珀般瞳中有着一些看不懂的哀伤,它靠在幽暗的角落,通体暗灰,只有双耳是白色十分醒目。
它的目光便直直看向暗处,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一般,炯炯的瞳孔与方才那般死气沉沉的感觉不同,它厚重的大掌握紧笼壁开始疯狂摇晃,腥红的嘴中发出怪声!颇有几分要冲出牢笼的架势!
车夫被吓得不轻,糙手抄起鞭子,对着马臀就是狠狠一鞭!
直到马儿嘶鸣一声撒开蹄子跑出去,瞧见不远处熟悉的亮光,这才抬手抹走一把额上的冷汗!
“这天杀的,可吓了老子一路!”车夫一双浑浊的眼狠狠看着笼中异常平静的狌狌,它的目光又似先前那般,绝望又无辜!
他气急撸起袖管儿:“该死的畜生,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带着倒刺儿的鞭子应声甩下,那怪物本就血迹斑斑的双手又立即有鲜血涌出。
它暴躁的朝车夫嘶吼,满口獠牙却所剩无几,看得出它应该是被人十分残暴的虐待过,此时正暴躁的在笼子里跳来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