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的人,做事也不含糊。荣安郡主的封地,远在武荣。上供的东西,真要被动手脚,自然是先是被武荣府的人卡了一手,再送到户部清点,以做察验。
然而,到底是察验,还是盘剥,萧家人心里是存疑的。原先将军只是个将军,日子也不至于这样苦巴巴,郡主就算没将军大,但也不能连过冬的炭都不足。
萧鸣笙回了房,就着半开的窗去看远山的景。
梅花坞环境清幽,也不知是几时起的雾气,凝聚成云,将那爬升的太阳也遮了大半,已经有些暖意的村落,再度落入秋凉。
她支着脑袋看了好半晌,卢妈妈端了药来,又是熟悉的苦气萦绕左右。
“郡主……”
卢妈妈不单是送了药来,也将那银票和账本也一并送了,“这是袁志取回的,比去年少了一千两。”
少了一千两,那账上得有多少?
萧鸣笙当即一喜,便取过账本,睁圆眼睛看了半晌,各项进账支出,事无巨细,厚厚一沓账本,翻到最后,也没个结余。
“除了在太医局吃药的数,再加上那边的,就余下二百两。”卢妈妈也将银票递了过来。
原本想着做个富贵清闲的郡主也不错,萧鸣笙这下便傻眼了,捏着那两张薄薄的票子,试探性问道:“这账,年年如此?”
原身在西北长大,是作男子教养的,就没在后院的琐事用过心;后来上了京,一病不起,难得有几日清醒的时候,也没人教这些。
萧鸣笙一个现代灵魂,就是会看账,但记账方式不同,难以看出其中端倪来,只盼望着卢妈妈是个懂的。
谁知,卢妈妈亦是皱着眉头,“奴婢心里也嘀咕着,要是……有个人,帮着看一看,便好了。”
这个人,不能是自己吧?可她也不是万能的。萧鸣笙没领会过来,收下账本,再把票子还给她,“也不急……秋后家里该置办东西了,嬷嬷拿去吧。”
这可是要挨到明年秋的保命银子。
卢妈妈念了一句阿尼托佛,“主子信任奴婢,教奴婢管着家,去年的银子,还剩下二十来两呢……郡主先收好。”
这下,萧鸣笙当真是苦笑不已。谁家郡主的家底是二十来两呢?
银子不够,萧鸣笙觉着身上的病,都好了不少。穷人,是万万不敢病的。
午后,云雾散了,日头也暖,萧鸣笙又起身,就在院子里走走。
院子里的杂草,已经被袁志除了,阿草也找不着活做,只能是一步一步跟着她。
午食,萧鸣笙又吃了一碗寡淡的白粥配咸菜。这会儿,腹中实在饥饿,她四处打量了一番,袁志也不知是在何处,卢妈妈也在清点东西,便悄声问道:“这红薯,是在什么地方买的呢?”
“不是买的……”
饶是阿草,说出来也有些难为情。她学着郡主四处看了看,又拉了人去墙角,悄悄说道:“我们在梅花坞不是也分了一片田么?但是,卢妈妈和我都不会种,就租给了乡人。那家人说,今年丰收,城里的价也低,挖了也不一定卖得出去,都没人手去挖,还说我们想吃,只管去挖,那租……能不能缓些日子……”
谷贱伤农。
萧鸣笙的脑子便浮现出这样一句话,也思量着别的事:垂眼只见淡黄衫子,襦裙苔绿,尽是素雅之态。这,也不是红薯该出现时代。
不过,她也不在这多做纠结,让阿草去拿两个红薯出来。
阿草眨巴着眼睛,马上就领会了,笑嘻嘻说了一声:“郡主也要偷吃啊……”
“……”
郡主的事,怎么能说是偷呢?
怪味红薯汤
萧鸣笙刚张了口要解释,阿草已经蹦跳着走了。听说要削皮,也是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郡主尊贵,就是生吃,也是要去皮的。
她三两下就处理干净了,举着还在渗透着汁液的红薯,“郡主,你吃吧。”
萧鸣笙委实是被逗乐了,让她对半切开,又照着一口大小切块,放在锅里煮。
二人做这些,是躲着卢妈妈的,仿佛两个小老鼠。
阿草的心智不如常人,觉着好玩得紧,“郡主,我觉着用白水煮了没味道,不如直接蒸了吃。”
萧鸣笙:“……”
她也觉着白水煮什么都是没味道的。萧鸣笙又在角落里找了一圈,寻了块姜,也让她切了放进去。“现在是秋天了,可是也有秋老虎一说。正午的日头又大,身上黏黏的,要发汗也发不出,等会儿吃一碗温热的红薯汤,能出出汗,也不怕着了凉。”
阿草不懂这些,但郡主吩咐做,她就做,“郡主不常来灶房,不想懂得也多,嘻嘻……”
关于吃的,她懂的是不少,可也为难家中没多少东西。于是乎,萧鸣笙又问起了未完的话,“你说地里丰收了,红薯都没人去收,这红薯不能做其它用处么?好好的粮食,也不能烂在地里啊!”
“不知啊……”
阿草如她所言,饭量大,力气大,大略的事能说一说,再深就不懂了。
灶里的火,已慢慢生了起来,锅里的姜比红薯先报出味道。
阿草怕卢妈妈出来发现了,卖力用蒲扇扇风,风炉火大,顶得锅盖噗噗地响。
萧鸣笙掀开盖子搅拌几下,原该是要煮到像熟透的西瓜瓤将将要掉。
眼下这境况,煮熟便算了。萧鸣笙用筷子去试了试,刚好能插进红薯块里。
预备要出锅时,只见阿草捧着一个矮胖的土陶罐子,和宝贝一样捧着,“郡主,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