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没那么快到,崔明端浑身不大舒坦,便自己走出渡口,沿着一条路就这么走着。
随侍虽然处事灵透,奈何不熟悉梅花坞的路,也跟着大人走着,越走越僻静,前头就是个村落了。
群山幽蓝,白墙青瓦,别有一番意境。
他案牍劳形了大半年,极少有这样闲适的时候,便停下来,对着横贯在山林的那条龙云出神。
此刻,随侍终于是想起了:大人看的哪里是山啊?这错落的民居,没什么稀罕的。但是,半山腰,可是住着一位贵人。
阿藤也半抬头,小心说起府里的节礼,“府里都是按着年节送东西去的,大人外派的这几年,属下也是将跟管家交代好的,照着大人的月例置办了东西送去……今日倒是顺路,大人可要上山去一趟?算算日子……”
萧家已经在夏日的时候就出了孝。
大人和萧家女郎定了亲,是未婚夫婿;若照着陛下的封赏,大人还得俯首称臣。
崔明端沉迷看山,倒也没全失了理智,负手而立,又是威严的模样,阿藤晓得是说错了话,但大人喜爱清静,也不喜底下人在口头告罪求饶。
阿藤识趣闭嘴,大气也不敢出。崔明端则是再贪看一眼缓慢移动的云彩,便转身而去。
恰在此时,似乎就是巷尾传来了一个小童轻快的声音,“姑娘要喝水,我们村的水,也是从山上引下来的,是山泉水,放心喝就是了。”
伴随而来,似是一阵浅淡的笑,才要凝神去追一追,已然随了秋风而去。
崔明端忽而是顿在原地,抬了右手,红衣在老墙映衬下,越发鲜艳。
送鱼虾
阿藤也跟着停下,留心去听那边的动静。不晓得是哪位贵女来梅花坞。这也不是赏梅花的时节,莫不是来看红叶的?
山林零星的几棵枫树,还没大人的官袍惹眼。
脚步声杂乱,似乎是乌泱泱一群人。
“大人……”
阿藤才出声,崔明端已迈步而去,他的嗓子是有些哑,莫名也想吃一碗山上引下来的泉水。
只不过,此刻,尽早回京述职更为要紧。
外头的马车也已经候着了,崔家的吩咐,旁人是一刻也不敢怠慢。
崔明端踩着脚凳,临上车前被秋风一扫,动作迟疑了半晌。
这渡口的风,着实是不甚美妙,掺杂着货物的腥气。
“那船,运来的鱼虾,去买一些。”
崔明端才吩咐,阿藤忙不迭应下,笑着道:“是,这鱼虾新鲜,买些回去,夫人该是爱吃的。”
已经掀开车帘,将将要进车厢的人,真真是进退不得。也不好改口说不是要送回府的。他颇是无奈,幸好阿藤的脑子转得快,当即吸了气,赶忙改口道:“虽是同在一地,想来山上下来一趟也不容易,小人再送些去……”
不必说清是何处,主仆间自有一股默契。
来梅花坞讨水喝的人,穿过田埂,感受着麦田余秋的香气,舒服得眯了眯眼。
这儿不缺水,村子有河,也有多口水井。村尾的井,正好是在李家外头。不过附近养了猪,气味不大好,所以,少有人过来。
李家老三是排在中间的儿子,最是容易被忽略,分地建房时,也是打发了他来。
村尾没几户人家,四周的房子不算紧密,不比在村子中间挨挨挤挤。
走到村尾,阿草也忍不住用袖子遮了鼻子,也贴心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了郡主。
老三媳妇搓着手,很是不安,该请姑娘去村里别的取水点吃水,可姑娘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又红着脸喘气,怕是走不了多远。
那孩子也灵透,得了婶婶求助的目光,说可以去打水来。
阿草和袁志都不放心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们……也走累了,要是这井的水能喝,就打一桶吧。”
光是看着也不放心,袁志亲自走上前去。
井口黑黢黢的,他打了水上来,仔细看了会儿,那孩子跟着看了看,黑亮的眼珠子一转,就掬了一捧水,呲着牙说:“听老村长说,这口井是请了先生看的位置,很甜的。”
说完,他也低头将那捧水喝了,下巴还不停滴着水珠。
如此,袁志也请主子上前来净手,另外打了一桶。
萧鸣笙说来喝水,一是真渴了,二来也想看看李家老三的境况。
吃了几捧水,她的不适缓和不少,不等开口,李家那生病的女娃便开始放声大哭。
从自己身上掉下去的肉,老三媳妇一听更急了,朝家里的方向走了几步,才想起姑娘也在,“我……我……”
“没事,孩子醒了,嫂嫂回去看就是……”萧鸣笙侧身瞧着这领路而来的小男孩,“这是嫂嫂族中的孩子吧,有他带着就行。”
家里头的哭闹声越来越响,让人揪心。为人母,终是小跑着回去哄孩子。
留下的这孩子,小名叫包子,“我的大名,叫包富,是那个有钱的意思。”
萧鸣笙:“……”
“这名好,我也想有钱,要不大哥你叫我阿钱吧……”阿草就觉得自己的名字太随意,要是能来财,家里是日日要吃肉的,大哥也要喝酒。
“阿钱?”包子先是疑惑,再是笑出声,笑完才赶紧打住。
萧鸣笙也忍得辛苦,但不忘这次的目的,“包子家里是做什么?是卖包子的么?”
包子也希望是能卖包子,“我家和婶婶家都是种地的,梅花坞的人家,都种京郊的田,但我们还挨着渡口,像三叔,力气大,还可以去渡口找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