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卿洲不会弃他于不顾。
只不过若是他脱离了这层身份,又或者被范卿洲发现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意图,恐怕他就算有这层身份也没办法再跟范卿洲日日待在一起了。
他如今能同范卿洲待在一处便是好的了。
“范仙友。”离丞仙尊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与这道声音一起来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这手十分自然的搭在了范卿洲的肩上,引得范卿洲回眸,“你怎么不吃?”
这话算不上暧昧,但落到祁憬笙耳中就格外刺耳。
他微微眯起眼,目光落在了搭在范卿洲肩上的那只手上——
左手。
他迟早要找个机会,把这人的左手砍下来。
祁憬笙正在思量着要用什么法器将离丞仙尊的手砍下来就被曲南徵一嗓子喊回了神。
“范仙友——!”他将自己的尾音拉的极长,故而听着像是带上了写撒娇的意味,“我能不能再点两个菜?”
曲南徵又补充了一句:“我这几天跟着你们走都瘦了,你就体谅体谅我,再给我点两个菜,权当是喂狗了。”
曲南徵说的不是假话,他是真被饿的不成人样了,倒不是说他师尊徐万臻有多么的亏待他,而是他自己为了在徐万臻那保持自己完美的形象故意吃的比平常还少些,他生怕被徐万臻发现自己是跟走几步道就要“大补”的废物。
他才不要被师尊嫌弃呢。
祁憬笙嗤笑了一声,顺口讥讽道:“看来曲仙友在家过得也不怎么样,食不果腹的连饭菜都要管旁人要。”
曲南徵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会儿也不好跟祁憬笙辩驳什么,只能扭过头,冷哼一声:“我乐意,你管我?”
祁憬笙见他吃瘪,懒得再说他什么,左右范卿洲也肯定会给他吃到饱,他再说曲南徵什么就显得是范卿洲不情愿请他吃一顿饭才故意要自己讥讽曲南徵的了。
他只是看曲南徵不顺眼而已,并没有打算让范卿洲被自己拉下水。
他收回视线,就见范卿洲侧耳倾听着离丞仙尊的话,偏偏这两人还距离极近,他攥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
他承认他的确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他就是个阴险狡诈的奸佞小人。
他就是想要把离丞仙尊从范卿洲的身边赶走。
赶走之后,他还要把这人的舌头割下来…
喂狗。
离丞仙尊的目光似有似无的落在了祁憬笙身上,有一刹那,两人冷冰冰的视线相撞,似乎都在跟对方较量着某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咔嚓”一声响,范卿洲回头,只见祁憬笙手里捏着两根从中间断开的筷子,人畜无害的跟他说。
“这筷子质量好差。”
范卿洲正要说些什么,脸色骤然一白,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个面容模糊的脸,与眼前的人逐渐重合,那人似乎也是如此神情,朝他伸出手。
“小师叔,我手好疼,你瞧,都红了——”
“我能不能不练剑了,我又不是主修剑术…哎?小师叔,你生气了吗?我开玩笑的,我最喜欢跟着你练剑了!”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啦,真的真的真的!”
声声话语回荡入耳,离丞见范卿洲脸色不对,先一步扶住了他的手,以至于祁憬笙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只能在半空中停顿片刻,指尖蜷缩回来,最终讪讪收回了手。
范卿洲极快的从那段记忆里抽身,只是心头却笼罩起一层难以散去的阴霾,他抬眼,看见祁憬笙的瞬间竟觉着心口猛的刺痛了一瞬。
他偏过头,彻底隔绝了自己与祁憬笙的视线。
“可是身体不适?”离丞低声在他耳侧询问,范卿洲抬眼,与他对视片刻,旋即应了下来,“是。”
祁憬笙一听他的话,立刻直起身子,但还没等他凑到范卿洲跟前,便听范卿洲道:“劳烦离丞仙尊为我看上一看。”
离丞仙尊微微一笑:“荣幸之至。”
手掌中的木屑尚未取出,祁憬笙便又一次攥紧了拳头,血水顺着指骨下淌:“我送…”
“憬笙,你先送曲仙友回去吧。”
祁憬笙蓦地顿住,眼神里似乎充满了不可置信:“…小师叔?”
只是范卿洲没听到他的话,只留下了个同离丞仙尊并道而行的背影,他们亲密无间,似乎是很久以前的旧友。
而他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祁憬笙?你干嘛呢?”曲南徵看着他不断滴血的那只手,后背隐约有些发凉,“你不会是要吃人了吧?”
祁憬笙依旧没吭声,只是盯着那背影,眸色阴沉。
曲南徵咽了咽口水,总觉得这人、哦不,这妖是要开始大开杀戒了,于是,曲南徵默念了一声口诀,将自己的本命剑攥在手中,若祁憬笙敢对谁动手,那么他会第一时间把祁憬笙打晕。
至于为什么不是直接杀了他,当然是因为他师尊说不能意气用事,一切要等回去禀报再做决定。
半晌,祁憬笙收回了视线,原本布满血痕的手也逐渐松开,只是那木屑依旧深深的镶在肉里,他没打算拔掉。
“走了。”祁憬笙言简意赅,转过身,先他一步走了过去,这些天他早就熟悉了这济州的路,自然也知道徐家怎么走。
只不过这一路上祁憬笙一反常态,几乎是一个字都不愿与他多说。
祁憬笙垂着眼,漫无目的地走着——准确来说,是他有些失魂落魄。
曲南徵当然不想主动掉下面子问祁憬笙怎么了,于是干脆也憋着话,抱着自己的剑,慢慢悠悠的走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