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的瞳孔已经在缓缓充血,他盯着首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抬起手,跟身后随侍卫官一起退开,让出一条让他们离开的路。
首领死死地钳制住戚明漆,让他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其余四名杀手则护在他身侧四方,警惕而又小心地从厌面前走过去。
当他们脱离厌的阻拦,将要朝着城门逃去时,厌忽然追了两步,大喊道:“小七,你信我么?”
戚明漆挣扎着回过头去,无声地张了张嘴。
虽然他说不了话,但厌依然看懂了那个口型——
他说的是,我信你。
戚明漆被杀手们绑了起来,推着往前走。
这些杀手从皇宫出来后,显然冷静了许多,一路沉默不言地往东前行。戚明漆对他们观察后,印证了自己的一个猜测,这些杀手当中,至少有两波来历不同的人,只是有着共同的目的。
几人疾行赶路,穿过皇宫外一片茂密树林,来到城外不远处一座山。此地原先是个矿山,资源采掘干净后,便被废弃了下来,路况复杂,沿路全是各种被丢下的采矿工具。
杀手们似乎总算有了一口喘息的空隙,速度显然放慢下来,并且开始说话。
那名首领冲着先前打戚明漆的另一人问:“这小子怎么处理?”
旁边另一名杀手接话:“直接杀了吧,带着也是个累赘。”
“不妥。”被问话的杀手微微摇头,“他对那个疯子意义非同寻常,直接杀了,他恐怕会疯狗咬人。”
他抬起手,摇晃着竖起的手指:“别忘了,再怎么说,疯狗手下还有一万人,真惹急了,靠着这一万人,他都能把北朝皇庭给屠了,你信不信?”
首领没吭声,显然知道对方说的话在理。
他冷笑道:“那怎么办,难不成我们还要带着人去跟那疯子要点好处?”
“也不行。”那人道,“今晚我们刺杀月言公主虽然失败了,但他必定记恨我们,在他面前冒头,等于送死。”
首领怒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就这么轻轻松松把人放回去?那这一大晚上的努力不全打水漂了?!”
那人淡淡地冷笑一声,仿佛在认同他说的话。
“我还有个法子。”赶在首领发怒之前,那人又道。
他四下张望着:“我看这地方到处都是矿洞,不如将他随便找个地方埋了。等会儿走远一点,丢下他的东西,误导那疯子找错方向,我们从另一边离开,这不就轻轻松松脱身了?”
“等埋个一夜,到明天早上,人差不多就没气了。那疯子断然想不到,人在土里埋着;就算想到了,这座山上有成千上百个矿洞,他要找到何时去了?叫他忙着找人,肯定分不出心思找我们麻烦,说不定,还能省得坏了你我主子的好事。”
戚明漆听得心头一阵恶寒。
这群人从一开始刺杀月言公主时,就表现出极为残忍的一面,现在,他们还要将这样残忍的手段用在他跟厌身上,让厌甚至都不知道他死活,只知道苦苦寻找,到最后,让厌只找到一具尸体……
他愤怒地挣扎起来,想用身体去撞那些人,却被揪住头发重重地抽了几下。首领似乎对这个提议非常满意,令手下三人赶紧行动起来,寻找合适的矿洞。
见戚明漆还是满脸不甘,他朝着人又是一顿拳打脚踢,直到手下招呼他过去,这才停住手,转身去看他们选中的矿洞。
“就这个吧。”首领点头,“把那小子外衣扒了,捆起来丢下去,我们二人先去抛弃东西,你们三人将土填上,再过来找我们。”
离开之前他朝戚明漆投去一眼,冷笑道:“别忘了,把土压紧一点,放点用来掩蔽的东西。”
三名杀手找来绳索,将戚明漆紧紧地绑住,推进洞中。戚明漆完全没办法挣扎,就这么被绑了起来,脸着地趴在坑底。
他扭动着身体,回头去看坑边,只见三人已经拿起铲子,开始朝洞里填土。
戚明漆愤怒地叫了一声:“啊——”
“好像是个哑巴,”杀手们一边填土,一边闲聊,“一路上都没听他说过话。”
另一名杀手嗤笑:“可怜见的,连声呼救都发不出来。”
沙土淅淅沥沥地掉在脸上、身上,戚明漆被呛得咳嗽两声,不敢再张开嘴,生怕吃进更多泥土。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他把脸埋住,听着耳边持续不断落下沙沙的声音,眼睛渐渐地湿了,心也跟着逐渐冷下去,不管是先前的愤怒、害怕,还是担忧,全都淡去了,只剩下那张沙土织成的死亡阴影,将他整个笼罩了起来。
厌……厌……
不是说要相信你的么……
为什么没有来找我……
身上堆积的土层越来越厚,戚明漆闭着眼,低声哭了起来,眼泪浸入身下的泥土中。
他脑子里只剩下厌,想着厌在哪里,到底有没有在找他,不知道哭了多久,耳边渐渐地也听不见沙土落下和杀手们的交谈声,身上越来越重,并且有了很明显的挤压感。
戚明漆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少,他渐渐地呼吸不了了,在这种近乎窒息的状态下,他甚至没法继续哭泣。
好冷啊。
他呆呆地这么趴着,直到头上最后一点动静消失,仿佛在彰显那些人已经完成了他们的工作,并且离开此地。
戚明漆已经想不了更多的事情。
他脑子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我会死在这儿吗?
在浑浑噩噩中,在这个密不透风的空间中,连时间的流逝似乎也都停滞下来,他将这个问题反复思索着,却没有留意到,右侧耳垂上的耳坠在黑暗中亮了起来,散发出幽暗的红光,明明灭灭,有种妖冶且不详的怪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