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就是我和你在一起的原因。你现在知道,我是一个多不堪、多扭曲的人了吧?”
病中虚弱,姜渺的声音并不带多少气力,可是依旧如雪亮的刀锋一般,将自己盘结扭曲的心肠剖开,向郑予安袒露着内里乌黑腐烂的血肉,也凌厉地击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郑予安仿佛灵魂出窍,眼里是一片烧灼过后的死灰,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你是说,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剖析自己的感觉很痛,他眼里的绝望让姜渺更痛。可是没有退路,她只能咬着牙,继续将刀子嵌得更深。
“是。我和你不一样,我光是生活,就已经精疲力尽,爱情在我这里没有位置。我的心就是一片荒园,里面长不出玫瑰。”
郑予安连死灰都没有了,眼神空洞地从姜渺身上移开,游魂一般从病床边走开,跌坐进对面的单人沙发里,脸深深地埋进撑在膝盖上的双手中,静若石雕。
原来初恋这场雨,淋湿的只有他自己。多么可笑,他原本以为不管结局如何,拥有过的美好至少是真实的。
姜渺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颓败的郑予安。她试图挥刀斩断他们之间所有的藕断丝连,自己也被刀锋割得血肉淋漓,痛得眼眶酸楚。
“郑予安。”她到底还是有些心软,“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后悔,当初不该因为那样的理由而接近你。不管我的生活有多糟糕,那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该成为我发泄的对象。”
“那时候我太年轻,做事极端,不知道该怎样处理心里那些阴暗的情绪。但是我们现在都长大了不是吗?一切回到了正轨,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应该去找一个跟你一样好的女孩子,你们……”
“不要再羞辱我了!”郑予安忽然抬起脸看向她,眼里的血丝很深。
姜渺被惊到,愣愣地看着他,却见他猛地起身,像是再也无法忍受了一样,夺门而出。
老板
深夜的城市仍是车流如川,每一条街都是灯红酒绿行人络绎,每个人都或幸福或平和地徜徉在夜生活里。
郑予安在车流中疾行,最后开上城市高速,放开了速度奔驰,车窗大开,让激烈的风鸣冲刷所有躁意。
风越嘶吼,姜渺的话却越清晰地在脑海中回荡,像利箭飞速刺进心里,箭尾还留有震颤的余音,久久不绝地搅动着。
原来他以为的初恋,竟是始于那样一个不堪的开始。
过去的七年对于郑予安来说,是一场漫长的大雨,姜渺的离开带走了所有的阳光,他是没有伞的人,只能在雨中无遮无庇。
当然是怨恨过的,他以为自己一直都在怨着她,可面试那天,重逢的第一眼,他看到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天晴了。
可是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幻觉,重逢不是久雨放晴,而是悲剧重演。
郑予安在城市边缘飞驰时,姜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浑身的力气都在刚才的剖白中耗尽了,她累得呼吸都觉得沉重。
他临走前发红的眼一直在脑海中盘旋,折磨着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姜渺将没打点滴的手盖在眼睛上,紧咬着牙关,掌下却溢出一点水痕。
她真的好糟糕。
点滴一直吊到深夜,护士撤下最后一个空瓶,处理好她的针眼。
没有吊针的限制,姜渺依旧觉得很不舒服,头脑晕沉却睡不着,熬到天亮医生查房,姜渺问他自己能不能出院,得到肯定的答复。
医生又絮絮叨叨嘱咐了很多,大致是一些年轻人要注意保养身体规律饮食的话,又问姜渺男朋友在哪里,怎么不来接她出院。
姜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说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能吧。”医生很惊讶,“不是男朋友还跑前跑后地为你操心?”
“真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老板。”
医生啧啧称奇,“还有这么好的老板。”
闲话没有多聊,医生又嘱咐了让她办好出院手续后去拿药,姜渺谢过医生,在他走后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昨晚吃剩的粥被扔掉,她背了包正准备离开病房,门口却出现了一个颀长身影,手里还提了一袋子药。
“出院手续已经办好,我送你回去吧。”郑予安语气淡淡的,昨夜的失控未见分毫。
“你……”姜渺像被尖刀刺进心窍的缝隙中,心里泛起一阵酸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郑予安走过来要接姜渺的包,却被躲开,“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话虽如此,她苍白的脸色却没有一点说服力。
“姜渺。”郑予安的语气厉了几分,“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不了解,但是我没有办法对生病的员工置之不理。而且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都曾经对你母亲承诺过会好好照顾你。”
姜渺回忆起妈妈和郑予安仅此一次的会面,的确是有过这样的交流,但那只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男朋友的殷切期待而已。
“我妈妈是那样说过,但那只是随口一说。”
“但我不是随口一答。”
郑予安不由分说地接过姜渺的包,率先离开病房。
姜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得跟着他走出去。
第二次坐上郑予安的车,两个人都很沉默,姜渺偷偷地通过后视镜观察郑予安。
虽然他表现得若无其事,但眼下的淡淡青痕、眼角眉梢的倦意还是泄露出一些端倪,昨晚他恐怕也是一夜未睡。
姜渺心里又是一阵酸楚,下车时对他的态度都软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