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上头放了台小电视,里头叽里呱啦播着快男总决赛,老板娘四十来岁,正看得如痴如醉,想来是被金嗓帅哥迷住了。
贺春景喊了她两声,这人头转过来了,眼睛却还恋恋不舍地黏在电视屏幕的方向上,看得贺春景哭笑不得。
“麻烦问一下咱们有万能充吗?”贺春景晃了晃手机,“忘记带充电线了。”
老板娘一转头,看见面前戳了个长相如此讨喜的孩子,眼睛一下子都亮了:“有有有!”
她态度十分热络地从怎么拆盖拔电池,到如何夹进万能充,每个步骤细细演示了一遍,这才笑眯眯地把人放走了。
临走还嘱咐:“缺什么随时跟姐说啊!”
贺春景被这过分洋溢的热情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飞快走掉了。
回到屋里,他把七彩炫光甲壳虫似的万能充插在墙边,就着房间里闪烁的微弱亮光,呆呆看着天花板。
明天还会见到陈藩的吧,问起来就和他说手机没电了好了。
不过以后他再说那些个屁话,我一句也不能信了。
不,以后,还要以后吗……想着想着,贺春景的呼吸逐渐绵长起来。
这夜里,他做了个可算是荒唐的梦。
梦中是熟悉的河滨公园小树林。光影明灭,木叶轻响,他被人捏着肩膀压在树干上密密地吻。
唇舌间是陌生的湿滑触感,呼吸交缠,吐息火热,四片唇不知羞耻地吮出啧啧水声。贺春景知道模糊地意识到这是梦,但他不想抵抗也不想挣扎,反而更加主动地迎上去,抬手抱住了身前的人。
胸膛贴着胸膛,一把火烧过去到处都是滚烫的,烫得两颗心靠在一起嗵嗵跳得直响。
一吻罢了,贺春景居然毫不意外地看见一双漂亮的眉眼。
那人眸子里熠熠的,像藏着一蓬星子。
恰如初见的那一眼。
在意识到自己究竟梦到了什么东西之后,贺春景蓦然惊坐了起来。
文盲野犬
暑假开始后第一个星期一,忌安葬、破土、迁坟,宜结婚、搬新房、求职入学。
贺春景出门前特地看了一眼旅馆前台墙上挂着的老黄历,安下心来,一路高歌猛进,直击二中操场北面那座刷了红漆的小楼。
楼里静悄悄的,因着暑假学生回家,两侧都是空荡荡的教室。
贺春景不自觉地放轻了步伐,顺着水磨石的楼梯往上走,上了二楼。这一层都是高三的班级,大家都低着头温书,没有什么太大的响动,偶尔有几个前后门的听见走廊里的动静抬头看,但都很快把头低下去,继续在知识海洋里扑腾。
贺春景摸到高三七班,探头看了看老师还没来,便从后门悄悄溜进去。他动作很轻,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他四下看了看,不好意思打扰别人,径自找到一个空位坐下了。
桌膛是空的,应该没人坐这。或者一会儿要是有人来了,他再挪腾也来得及。
他扭头看了看同桌,这学生似乎是起得太早,或是前一晚学累了,这会儿整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得很深,微微打着鼾,像是睡得熟了。贺春景蹑手蹑脚把书本从袋子里拿出来,铺平在课桌上,随便挑了一本翻开。
风把蝉鸣送进教室里,合着窗外白杨树叶子沙拉拉地响。
屋里只有翻书和写字的动静,贺春景的心慢慢沉下来,他明明醒着,却仿佛还沉浸在一个让人恍惚的梦里。
如果这梦是真的,他或许会按照原本的计划,读一个重点高中,三年之后念一所应该是还不错的大学。可能会报上自己喜欢的专业,也可能被调剂到其他专业,不过那都没关系。他可以选择实习,也许念得好了,他还可以做个研究生,再往后他就怯生生地不敢再想了。
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他连一个残破不堪的家都保不住。
步入教室的中年男教师,打断了贺春景这一段独自伤怀。
“老赵来了——”
“赵老师——”
“大佬!”
学生们纷纷招呼,似乎这位赵老师在学生之间相当吃得开,师生关系格外融洽。
“都起来精神精神,上课了。”扫了一眼教室,顺手指了一指靠窗户角正在埋头苦睡的贺春景同桌,“那是哪头学生,进门呼噜声顶我一跟头。”
贺春景在众人注视下尴尬地推了两把身旁的学生,低声道:“同学醒醒,老师喊你了。”
然后他就更尴尬地发现这人是陈藩。
陈藩睡眼朦胧地抬起脑袋,额头上还印着一片压出来的红印子,但这也不影响他好看,似梦非醒,倒是有种醉玉颓山之态。
一屋子学长学姐嗤嗤笑起来,贺春景迅速挨了烫似的缩回手。
“哦,是陈老师家的完蛋玩意儿。”赵老师调侃道,“醒醒神!”
“今天从必修一开始往后捋。这次集中复习算是给后面的三轮大复习做个预告,整个高三学年度,几乎没有需要学的新课程了,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做的是什么?”赵老师单手举着书,姿态潇洒地靠在讲台侧面。
“复——习——”学生们拖着长音答。
“看你们一个个困的那样,”他笑着用书本拍了一下第一排的课桌,“全都想着放暑假!”
不提还好,暑假两个字一出来,全班哀鸿遍野。
“语文书拿出来,从必修一开始,我们再回看一下知识点。”赵老师晃了晃手里的书。
贺春景跟着翻开书跟着听起来,可还没听几句,桌上的书就被从旁伸出的一只手扯到了两张课桌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