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吻得很重,大抵是真的被气着了。
贺春景本就病重,呼吸被这么一双年富力强的嘴唇堵住,又蛮横霸道地开疆扩土翻搅一顿,没多久就眼冒金星,整个人软了下去。
“能闭嘴了?”
陈藩最后在贺春景下唇上磨了磨牙,松开揪着他头发的手,站到一边,也气喘吁吁的。
贺春景二话不说,缓过劲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抄起床头柜上的随便一个什么东西朝他砸过去,并且恨恨地盯着他。
陈藩动作快,把那只飞来横果接住,放到一旁。
两人就这样隔着窄窄的一臂距离对峙,直到贺春景胸口起伏越来越剧烈,挡不住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颓然靠回床边。
“陈藩,你这又是干什么。”贺春景闭上眼睛,神色萎靡地把被子扯上来,整个人缩了进去,“你又这样,你总是这样。”
贺春景心想,能揭露的我都揭露了,能拒绝的我也都拒绝了,你这人怎么就油盐不进的盯上我了呢。
陈藩拧着眉头,看贺春景这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想要说些什么,张开口却停住了。
他看到贺春景的眼里不断沁出泪来。
贺春景因这一场大病,把脸上未褪干净的婴儿肥全都耗没了,现下眼泪珠子顺着清瘦的脸颊噼里啪啦往下落。
陈藩改了主意,深深叹了口气,拉过病床边的椅子坐了上去。
“你不喜欢的话,我向你道歉。”他说,“包括刚才我话说得太重,和之前告白的时候对你的隐瞒,对不起。”
贺春景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感觉有些好笑,第一次知道一个对不起里面能囊括这么多内容。
于是他轻笑了一声,揩了揩脸上的泪痕:“不喜欢的明明是你。”
“我没有不喜欢。”陈藩语气里有浓重的无奈,“我说喜欢你并不是假的,但你也知道,我跟她永远都不可能。”
贺春景沉默地听着,听眼前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的人讲述这个不伦的秘密。
“我们的关系摆在那,离不开也斩不断。在这种情况下,我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就是把它像标本一样收藏起来,尽量不去影响我追求新的感情,你明白吗?”陈藩抬头望向他,神情认真严肃。
贺春景半天不知道作何反应。他知道陈藩不要脸,但没想到能不要脸到把吃锅望盆表达得这么理所当然,简直是缺德。
而在听见陈藩亲口承认心里有人,并且永远忘不掉这个人的时候,他居然还会感到心痛。
贺春景开始暗自唾弃自己下贱且自甘堕落。
“陈藩,你把别人当什么了?”贺春景颤巍巍开口。
“抱歉。”陈藩仍是很诚恳的语气,“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不论你喜欢的是不是我,不论以后你和谁在一起,这世界上就没有人活该和别人共享同一段感情,同一颗心,你明白吗?”
一向巧言善辩的陈藩难得沉默了。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良久,他开口问,眼神诚恳极了,“至少看在今天的份上。”
橘色灯光映在陈藩眸子里,像是两泓掺了果汁的热酒,贺春景告诫自己不要再受他的蒙骗,却又老老实实地被眼前人蛊惑。
“睡觉吧,很晚了。”贺春景艰难地把自己的目光从甜蜜酒液中拔出来,轻叹一声,妥协道,“你以后……别再和我那样。”
陈藩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些欣喜的表情,点头应下。
贺春景滑进被子里,闭了眼睛不再与他纠缠,想要赶快躲进黑甜乡里去,却被陈藩掀开被子挖出了手臂。
“你又干什么?!”贺春景吓了一跳,赶快朝手腕看过去。
只见陈藩拿了一条长长的白纱布,洁白的一段捆在贺春景手上打了个结,另一端有斑驳血迹和药水痕迹的系在他自己手上,两人之间扯出一条长长的牵线。
“你神经病啊!”贺春景急了,伸手去扯纱布,奈何陈藩在他腕子上打得是个死结,“赶紧给我剪了!”
“那怎么行,万一你半夜偷偷跑了呢。”陈藩绑完了贺春景,窝回到自己的行军床上,啪地关了台灯,“不影响你睡觉。”
贺春景气结,陈藩却铁了心要装死,一声不吭,一动不动。贺春景对着黑暗中那块陈藩形状的影子怒目而视了一会儿,受不住大病未愈的难受劲,也躺回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许是因为药物的作用,亦或是单人病房的安静舒适,这一觉贺春景睡得很踏实,连一个梦都没有做。
但在他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心倏地提起来了。
陈鲜正坐在病床边上,借着床头柜收拾出的一小块空位做习题,见贺春景醒了,垂眼瞧了瞧他:“醒了?”
贺春景缩在被子里,紧张得连脚指头都伸不直。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和陈鲜算得上是某种微妙的情敌关系,但他对陈鲜不仅嫉妒不起来,还总感觉又敬又畏,一见到她就别别扭扭的。或许是积攒了太多关于她的秘密,也或许是上次连累她被坏人……总之贺春景一见到她就没来由地心虚和愧疚。
他轻咳了一声,别开眼睛:“鲜儿姐早,你怎么……来了?”
陈鲜看出他的尴尬,也不点破,十分自如地用笔杆子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能起来的话去洗漱吧,陈藩下楼买饭,我路过,看你一会儿。”
贺春景能不能起来也硬撑着起来了,却在掀被子的时候被纱布扥住了手——他这才发现昨晚的纱布还系在他手腕上,只是陈藩不在,另一端被绑在了床头铁栏杆上。霎时间他又羞又恼,这被陈鲜看见像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