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越内心升起一种别样的感觉。
和他在一起,也许对宋明晓来说,是很勉强的吧?
对他来说,费力做出改变,也不一定是有意义的吧?
而且过去这一周,写这篇文章,是真的累到了吧?
喜欢一个人,是永远不希望他疲惫。这也包括,不希望本想让他改变疲惫的现状,却进入了一种更加疲惫的状态里。
蒋越小声说:
“宋明晓,有时候不用尽善尽美。完成比完美更重要。”
算了,说什么,反正宋明晓现在也听不见。
蒋越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竟然也有些红得发烫。真是奇怪,他明明是一个在无数次饭局和无数次publicspeech中身经百战的人。可是面对宋明晓时,他还是时常会有稚子一般的心情,莽撞地像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脑子中一个个想法如同肥皂泡沫一股脑灌出来,全是荒唐又怪诞的求爱。
就让他……就让他以为自己是个精分吧;也比……也比被自己的想法直接吓跑了要好。
睡着了的宋明晓,手指轻轻动了一下。但没有人发现。自习室的空调开得有点大,蒋越怕他冷,回寝室拿了件自己的外套披在宋明晓的肩上。他顺手也带了一罐可乐,打开后放在桌子上,开盖的可乐表面跳跃着数不清的气泡。轻微噼啪的声音、睡着人的沉稳呼吸声、键盘有节奏的敲打声,持续了像梦一样那么久的时间。
打翻的可乐
宋明晓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的经历比他的现实生活还要光怪陆离——他一会儿在h大的入学典礼上,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准备在大学大干一番;一会儿是在学院办公室,因为工作没干好被谭老师指着鼻子骂了一顿;一会儿是拿到第一个学期的成绩单,家长的失望溢于言表,他们不明白以高中第一考上名校的儿子为什么到了大学就泯然众人;一会儿是在安定医院,大夫一行行机械地敲着病历,告诉他每种药吃多少每天什么时候吃……他头疼地像是身体被劈成了两半,一半的灵魂飘在身体上面,看着一切虚无地发生,又无意义地结束。
一会儿回到了那次辩论赛场,蒋越阴魂不散地看着他,好像如果他回答不出问题的答案,就会把他当中吃掉似的。
梦里的宋明晓分不清时间线,有点烦躁,又有点懵懵的:你不是我的队友么?你不应该对我好么?
他下意识想说,是你先对我好的吧……你已经先拉我入局了,现在又这样,算是几个意思?
连路边捡只流浪猫带回家都要负责到底吧,你又想怎么样?
梦里的蒋越还是几个月前那种冷静到冷漠的语气,宋明晓越发不耐烦。
光怪陆离地,他从发言的讲台上走了下来。梦里的观众都消失了。他走地离蒋越越来越近,近到他们的眼神可以碰撞,呼吸可以弥合……
宋明晓一把抓住蒋越的头。
——梦醒了。
回到现实,他在寝室楼的公共自习室里。天花板上的灯不分昼夜,一样明亮。宋明晓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只是本能地觉得自己很饿。
下午四点半后他没吃过东西,见到蒋越之前,他甚至有点紧张地想吐。
都说梦是潜意识的反应。宋明晓毫不怀疑……刚才在梦里的最后一个镜头,他可能是想把蒋越给……吃了。
但是还好现实的蒋越不是梦里的蒋越。他在正确的时间线里看见了正确的他。宋明晓的小臂上压出了一道红痕,可见他其实睡了很久。蒋越竟然——竟然没有走。
他睁着还有点朦胧的眼睛,半沙哑的嗓音不经思考:
“真好,你还没走。”
蒋越刮了刮宋明晓的鼻头。这其实是个很亲昵的动作。两人在此之前,最多也只在操场的奔跑时、答题的课桌下拉过手。谁也说不明白蒋越做出这个动作时,是出于什么样的冲动。
两人在目光交接的时候都退缩了一下。然后宋明晓被烫到了一样往后瑟缩了一下。蒋越清了清嗓子,转头想去继续改文章。手指才搭上了键盘,心脏的跳动却和指尖的颤抖同频共振。
——宋明晓在注视着他。刚刚睡醒的、还没有显露出疲态的宋明晓是那么鲜活生动。蒋越想,这个文章是改不下去了。
“你要吃点什么吗?”
蒋越问。宋明晓像小猫一样吃饭的习惯,每顿吃的那一点东西,估计早就饿了。
宋明晓看着他慢慢点头,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那我回寝室拿点吃的。”
蒋越起身。哪知没有完全清醒的宋明晓,甚至还保持着一种雏鸟认人的习惯,下意识地也要跟着起身。
蒋越那句“不用过来,你先坐着缓缓”还没说出口,突然感觉腿上一片冰凉。
……
宋明晓把他的可乐打翻了。
他起身的时候打翻了……打翻了并且先弄湿了自己一身。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笨蛋猫猫!蒋越憋了一口气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手忙脚乱地翻出纸巾往宋明晓身上按。
他们之间的约会(暂且不管本人是否承认),为什么总会刚有点暧昧氛围,就会被某种气氛杀手无情打断!!
闯祸了的宋明晓瞬间清醒:
“啊对不起对不起……你的电脑你的电脑你的电你的脑!!”
就在蒋越双手持纸巾往宋明晓身上按的时候,宋明晓以他刚睡醒的最快反应速度,在一片狼藉的棕色液体中,捞起了蒋越的acbook。
宋明晓心疼地直呲牙。
蒋越抽出一只手扶了他一把:“你小心点,你自己别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