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说你离职了吗?”吴乔阳问,“就是被他逼的?”
赵维桢摇摇头道:“不是,但跟他有点关系。”
“他咋了?”吴乔阳问。
“死了。”赵维桢闷了会儿才说话,“过劳死的。他前一句还跟我说他有点晕要活动活动,结果站起来没走两步就一脑袋扎地上,然后再没张开眼。”
赵维桢这话说完,桌上再没声音。安静了好一会儿,江伊打破沉默,说:“我听到现在,觉得这故事才是今晚最恐怖的。”
“那人下午抬上救护车,第二天主管就来找我,让把他的工作一起接过来,说什么冲一把,三个月无休,干到年底提组长。我可去他的吧!爷我是嫌活着不好吗?”赵维桢一脸讥讽地弯了下嘴角,说完拍拍吴乔阳的胳膊,“不说我那破事儿了。吴乔阳,你做什么工作的?”
吴乔阳随口回答:“一点小生意。”
“吴哥,你家里做生意的?”刚才看他点茶,田甜就发现了吴乔阳兜里该是揣满票子的。现在一听他是做生意的,田甜的圆眼睛弯成两道小钩子,那架势活像只恶狗见了肉骨头,脸上带着遮不住的喜悦,把心里宰一笔的盘算都露了个底儿掉。
就这,还装了半天经验老道呢!新人菜鸟的那点儿浮躁一张桌子都没撑过去。吴乔阳看着她,笑道:“做点土特产生意,帮人直播卖卖货啥的,都是小本买卖。”
“特产啊!”田甜说着拿起了桌上油滋滋的餐单,手指头一划,往前凑了凑,“吴哥,我们这几种鲜菌子都是特产,你要不要烤点儿尝一尝?感觉好的话,我们进货有渠道,比外面那些人卖的菌子干净,还便宜。”
田甜说的“外面那些人”,很明显指的是谁。毕竟这会儿正是菌子上市的季节,马路边上全是当地人摆着菌子的摊位,时不时就有小贩背着箩筐过来,手里拿着一捧新鲜菌子或做成零食的菌干,挨桌卖。
谁能信他人经手转卖的东西会比农家自己产的更便宜,也就是吴乔阳懒得计较,他压根没瞥菜单,只潦草地点点头,端着茶杯抿了口茶道:“行,你随便点些,烤点儿先尝尝。”
他这话刚说完,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插进来说:“小伙子,你看看我的菌子吧。”
吴乔阳被这声儿吓得打了一跳,肩膀内缩,脖子梗直,热水抖出来洒在手上。|
“吴哥?”田甜的声音往上挑高了两个分贝。
刚才英雄救美露把脸这就被吓着了,帅不过三秒,着实有些丢人。吴乔阳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半杯热茶,故作淡定地放下茶杯,像是刚才那一个机灵完全不存在一样。他垂下手,轻甩两下,侧头心虚地瞄了眼江伊,见她脸色没什么变化才放下心,装作没听到田甜说话,淡定地扭过头,看向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的人。
老太太穿着干净的黑蓝色短褂,头上缠着黑色头巾,背上的箩筐压得她微微佝偻,本就矮小的身材更显得衰弱。老太太干枯的右手里拿着几个菌子干,往前伸着,还抖了两下。见人回头,她又往前走了一步,吴乔阳再仔细一瞧,发现老人右眼被厚厚的白膜覆盖,几乎看不到眼仁。
“自家做的,好吃。”老太太声音打着战,用干涩的普通话说。
老太太手里的菌干有好几个品种,成色都有些发灰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八成是用前几年压仓的陈货混在一起炒的。要是换个年轻的贩子卖,吴乔阳绝对不会多看一眼,但对方是个颤巍巍的老人,他眼里瞧着嘴里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犹豫了几秒后,他从裤子兜里翻出来张皱巴巴的红色钞票递过去,说:“买一百的。”
“好,好。”老太太接过钱连连点头,量给得足,满满地装了一大袋。
旧不如新
破灵
旧不如新
田甜等着老人收拾好箩筐走了后问道:“吴哥,刚才点的烧烤还要吗?”
“要,上呗。”吴乔阳点点头,顺手把菌干放在了他和赵维桢那边的桌角上。
“我发现你就一行走的散财童子啊。”赵维桢低头看了眼菌干笑道,“我吃两个,你介意不?”
“不介意,全送你。”吴乔阳把菌干往赵维桢手边推了推,说完侧过身对江伊,“刚才那两个人……”
吴乔阳说话时,拇指向身后指指。剩下的半句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传达到位,实在没必要非得一个字一个字地再啰唆一遍,于是他话头转回来,笑着轻抬着下巴道:“你真的没事儿吗?”
“能有什么事儿?”江伊笑着摇了摇脑袋,“我又不信那些东西,有什么可怕的。”
“说得也是。”吴乔阳顺着话点了下头,问,“江伊,你是n市人?”
吴乔阳说话时,江伊瞧着他,觉得这人活像一块磁铁,周遭的一切只要靠近他就会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相貌身材自然是一方面,但江伊心中觉得,更重要的该是吴乔阳身上有一股阳光下野蛮生长出来的灿烂与坦荡。于老弱软心肠,于滋事蛮横的又够仗义,他这样大大方方地立在人群,如勃勃旭日破云而出,如青松翠柏扎根山峦。说出来似乎也没什么,可四下真要去找这样一个人,才发现何其难得。聪明人总是许许多多,反而是老实的、真诚的人成了稀缺。
江伊想着,嘴角不禁弯起来一个小小的弧度:“没,我在n市读书,后来工作就留下来了。”
“我听你说话口音,还以为也是n市人呢!”吴乔阳笑着应和一句,又顺势问起来,“你做什么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