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伊从吴乔阳后面绕到前头给他打亮照着路。吴乔阳轻声说:“你瞧老赵在山洞里哭的那个样子,他这次绝对给吓惨了。人都是在安慰别人的时候个顶个的冷静,轮到自己,谁都遭不住。”
“是啊。”江伊点了点头,“看淡生死这种话,都是觉得自己命长的人说的。”
“怕死是本能,多少岁都一样。”吴乔阳咂咂嘴说,“我爸前阵子体检,查出来有肠息肉。本来就是个小手术,但他担心得不行,非说是他五十九岁的一道槛儿,要遭大劫,让我来这儿给他找个白玉坠子,带回去镇邪。”
“你不是来看溶洞的?”江伊扭过身问。
“是来看溶洞,但也是来找人。”吴乔阳说,“我爸二十年前在云南这片做玉料生意,当时他从庙里求了个玉坠子做护身符。老和尚说那东西能挡灾,他就一直带在身边。一年后,我爸在普洱这边雇了一个叫张茂的老向导,后来酒桌上听说他孙子身体弱、总得病,怀疑被脏东西给跟上了。我爸那天酒喝多了上头,看老向导一把岁数挺不容易,当即就把自己当护身符的玉坠子和五千块钱给人家,第二天酒醒了他想要回来,却没好意思再开口。这几年我爸老了越发迷信,天天惦记着他那块玉坠子,非得让我将那块玉坠子找回去镇邪。这不,我才过来找了个当地导游。田甜以为我是来看溶洞的,我也懒得解释,正好就顺道一起玩了。”
“难怪你会开车来,”江伊接着说,“要是这里没找到,下一步你打算去哪里?”
“下一步去哪儿,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不过,好在这地方应该错不了。我爸之前来过一次张茂的老家,中午到这边的时候,我看见村口的石头,形状跟他说得差不多。我想,就算现在村里没有要找的人,村里总有人知道张家的人吧,估计能找到些线索。”吴乔阳说完,转而问江伊,“你呢?你怎么想来这里的?”
为什么会来?江伊被问得愣住了。她这次来云南的原因有好几个。最开始冒出这个想法,还在分手那天。五年的感情草草收场,这让江伊心里生出强烈的挫败感,想要出门去散散心。此时正巧她手上的项目结束,能得空休个长假。至于为什么选择云南普洱而不是其他地方,却是因为电子邮箱里的一份旅游宣传页。因为工作的原因,她的往来邮件非常多,为了防止误删,所以就算是广告,江伊也会潦草扫一眼再删掉。也就是这一眼,她发现旅游广告的封面图片上,有一朵小小的、造型诡异的白色花朵。
就是它!错不了的!江伊看到小白花的瞬间,暗藏在心里多年关于母亲的强烈执念再次翻涌而来。
江伊看着吴乔阳,心想,他的确跟自己一起救了赵维桢,可自己终究也只跟他认识不到两天。感情的事情总让她忍不住心里烦躁,而母亲的事情,则更加不好同外人说。江伊犹豫一会儿后,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说:“一个项目结束了,我正好还有年假,就请了出来放松一下。”
“这样啊”,吴乔阳点点头,“那接下来呢?你打算去什么地方转转?”
“西双版纳吧。”江伊顺口说了个地名,但话音落下来时,她自己都有些错愕。本是想刻意绕靠它,结果一开口,居然还是那里——妈妈失踪前工作过的地方。不过再细想,江伊又觉得合情合理。西双版纳的植物园和那个闷热的夏天,几乎填满了她童年里的绝大部分梦境。好的、不好的,无数次重复出现的场景早就把西双版纳融进了她的身体,如皮肤上的旧疤痕,明明早已愈合,却在某个不经意间依旧隐隐作痛。
转过一个山路的拐角,江伊看到前面不远处有光亮,黑色的影子晃动伴随着人声,像是在用方言吆喝着名字。
“他们来人了!”
现在村里的情况完全是两眼一抹黑,人对未知的东西总是会有些恐惧,吴乔阳看着逐渐靠近的光亮,一瞬间警惕起来。他上前两步挡在了江伊前面,蹲下身,把睡得迷糊的赵维桢轻缓地放在石梯上。
赵维桢没有醒,后背靠着岩壁后还咂了咂嘴,该是梦里正在大快朵颐。
“关掉手电。你和老赵待这儿别动,我先去探探情况。”吴乔阳左手按在肩膀上活动了两圈,低声说完,一个人快步走了下去。
江伊看着吴乔阳停在前方二十来米的一块突起的岩石边,他立在原地,上下左右观察了一遍,再次打开手电,一边晃一边朝着那些人大喊道:“这儿!”
黑影显然注意到了他,人群一下子沸腾了,几个带头的男人把手电筒的光柱打过来。
“姐!”尖利的一声叫喊打破了大山的宁静。这动静儿忒大,江伊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人群里冲出来一个小巧灵活的身影,噌噌噌几步超过了前面的男人,像只撒野的兔子一样沿山路窜上来。她一边跑,一边嘴里喊着“姐”,在江伊听起来有种孙悟空喊着“师父”朝唐僧奔来的滑稽感。
田甜一口气冲到了吴乔阳面前,眼睛在他身边转了一圈,声音急促又带着慌张:“吴哥,怎么就你一个人?姐呢?赵哥呢?”
“来的是什么人?”吴乔阳没回答田甜的问题,下巴朝正往上走的人仰了一下问道。
“景辉村新上任的村长,陈新。吴哥,陈村长人很好,你放心,他和张家人不是一起的。张家人带一群阿公阿婆拦着不让我们上山,说会得罪山鬼,给村里招大祸。幸好有陈村长在,我们才能过来。”田甜虽然喘着粗气,但语速极快,倒豆子一样说完,又问起来江伊和赵维桢,“吴哥,姐和赵哥人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