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东的喜悦散去了,很快换成了悲伤,他蹲在丽云身边,把手放在丽云的膝盖上,看着丽云的眼睛:“宝贝,你觉得我们的爱情变淡了吗?”
“傻呀,怎么会,我就是无聊了嘛。”
“我知道你一直怀孕很辛苦,但是我会更细心地照顾你的,你是不是讨厌老公了?老公哪里做得不好,你和老公说,好不好?老公一定会改。”
丽云像安抚孩子般摸着李庆东的头发,“傻瓜,你对我这么好,怎么会讨厌你。你做得很好啦,小区里的女人都很羡慕我来着。好了咱们不提这个了,小说看不看都行,你别多心了。”
李庆东抬头抹了一下眼睛,“真的?”
“真的。”
“一会儿咱们亲热一下吧。”
“真的!”
“嗯。你不是上周就想要了吗?”
李庆东高兴极了,他像窗台上那只被抓走之前的鸟儿,摇摇晃晃地回到厨房,哼着小曲,端出蒸笼里的鲈鱼,“刺啦”一声,把热油泼了上去,蒸鱼豉油的香味顿时在厨房里蔓延开来,丽云朝厨房看了一眼,很快把头转开了。
在和李庆东结婚以前,丽云也曾有过一段婚姻。不过在她心里,从来没承认过那是一段真正的婚姻。
那时候她才18岁,正是对所有人世间的事充满不屑的年纪,她懂得什么婚姻呢。但是在村里的女孩总是嫁得早,丽云已经算嫁得很晚的了,她的小学同学们大部分都在六年级毕业之前就被说了人家,丽云拖着拖着,读到了初中二年级。
多读两年书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倒是推迟了她出嫁的时间,丽云的母亲冯焕菊一直很着急,“小的时候不快点说人家,到时候好人家都被别人说完了。”
从记事开始,她就一直在为尚未出现的婚姻准备着。所以这样的恐吓听多了,丽云心里也有点害怕。
有时候她很好奇,如果是父亲,会不会用另外的方式教育她,但是她记不得父亲的模样了,在她的记忆里,父亲的形象只有一双大脚。粗糙的,后跟皲裂的,黄褐色的大脚。
差不多五岁的时候,冯焕菊就带着她离开了父亲,此后她们一直生活在冯桂菊的老家猫垭子村。
17岁左右的时候,母亲就开始帮她物色结婚的对象了,有时候在一些重复的句子里,母亲偶尔会冒出几个新鲜的说法:“男人要自己挑,你趁还有挑的机会快点挑个满意的,否则吃苦的日子还在后面。”
亦或是:“是女人都要嫁的,女人就是从男人嘴巴里挖饭吃,不嫁人,难成活。”
还有:“我吃的苦够多的了,我不希望你再吃一样的苦头。找个好男人嫁了,他就能一辈子保护你。”
丽云把这些话都听进去了,母亲说的也不错,身边的同龄人一旦结了婚,回娘家的时候就会自信起来。丽云也想做一个自信的人。
18岁的夏天,她和一个别人介绍的远房堂叔结了婚,搬到了大和县新庙村生活。
就是那一年,母亲去世了。
堂叔其实只比她大四岁,力大如牛,几乎每天夜里都要和丽云亲热。
丽云总觉得疼,但不好开口向别的女人打听,只能自己想办法,有时候她会装睡,有时候她会在亲热之前在隐私处抹上一些雪花膏,有时候她会主动帮助堂叔,好让他快点完成。
结婚后的日子并没有丽云想的顺利,因为她一直没有怀孩子,堂叔带她到县城检查身体。
这是她第一次到县城,什么都很新奇,客运站门口推着三轮车卖包子的妇女,去县医院的路上,穿着高跟皮鞋和白色连衣裙的女孩,骑摩托车的男人,出租车上下来的一对戴着墨镜的夫妇。
丽云在家里也会看电视,丈夫一家人和她一起守在电视机前看2008年奥运会开幕式,她觉得电视里的人也不怎么样,和自己差不多,没想到到了县城,才发觉自己和别人差得多了。
医生说丽云的排卵不太正常,给她开了药,又嘱咐她到了排卵期就要到县城来打促排卵针。
“排卵期?”
“就是月事过后一周左右。”
“噢”
丽云好奇地看着检查结果,堂叔却很不高兴,刚出医院就给家里人打去电话:“她下不了蛋。”
“我能下蛋”,丽云凑到堂叔的诺基亚跟前,“我下的不是蛋,叫卵子。”
“人来人往的,瞎说什么!”
堂叔把她推开了,力道很大,丽云的胳膊撞在路灯上,疼得她打了一个冷颤。
“你凶什么,医生不是说了吗?打促排卵针就行了。”
“你快别说了!”
堂叔快速地摆头,生怕过路人听到,他拉着丽云的手腕子,一直往前走,丽云跟不上他的脚步,也明白今天的事算办完了,于是抓紧左看右看,“两元两元,样样两元,两元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去不了新加坡去不了澳大利亚,两元两元,统统两元,快来买快来看”
听到两元店里的叫卖,丽云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脚上依旧踉踉跄跄地走着,手被捏得通红,脸上的笑却怎么也止不住。
她想,她喜欢县城了。
卵子不正常算是一件坏事,但也减少了堂叔和她同房的次数,丽云感觉自己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做完农活回家以后,她就会尽力争取看一小会儿电视。
很多时候电视都是公公在看,他要看新闻联播,新闻播到尾声时,他就会斜靠在椅子上打起呼噜,丽云就会悄悄换台。
那时候她最喜欢看的电视剧叫《家有儿女》,她没有从头看起,也没有连贯地看过太多集,不太知道电视里的人在演什么,只觉得里面的演员真时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