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伤自尊。连莫向晚都发觉自己失态,拂一下额前凌乱的发丝,有几分不安。她的反应是过头了。
莫北莫名其妙,好心说:“莫小姐,你这样是没有办法走路的。”
莫向晚深感失态,她是下意识,而且不自觉。这时风一吹,头脑醒了片刻,她喃喃说:“我喝多了。”
莫北微笑:“可以理解。”
他做的这样的态度,看来今晚是想要学雷锋。莫向晚头脑里的反应,就是不愿意,她说:“麻烦您给我叫个车。”
这太抹面子了,莫北觉得今晚好心被门夹,他的绅士风度没有得到应有回应。一切太诡异。但拒绝女士他做不来,就随和地笑笑,真的为她走到大马路上叫出租车。
这里夜生活正结束,来来往往的车上都坐着疲倦的都市人。
疯够了,回家睡一觉又成人样。莫北能够原谅这位女士的失态。
好不容易停下一辆车,车上的司机摇下窗口瞅瞅莫北,莫北回头问莫向晚:“你去哪里?”
莫向晚说:“去闸北。”
司机听到了,说:“老兄,你开玩笑啊!你身边停着宝马叫什么叉头(上海话指出租车)?和女朋友吵架也不要寻我们开心好哇?阿拉做做半夜生活(上海话指生意)不容易的好哇?”
说罢,摇窗,车走。
莫北愣了半晌,口里冒出一个词:“操!”
这天的最后,莫向晚运气不大好,莫北在马路边上站足一刻钟,都没有叫到车。
她远远靠着墙,看他这么热心的模样,就生出了些愧意。
足足九年了,她印象里的ace都快要变得模糊不清了。刚才看着这位莫北在宴席上,和于正这些圈内人很能唠嗑打诨,打成一片,喝酒划拳也是样样精通的。只是态度始终浓中有淡,这点和于正像,总和一般人保持一种若有若无的距离,等闲是近不了的。
只是他和煦的脾气一如既往,她想起当初她骂他“你这个流氓”,他答“我哪儿流氓了”,那时的一脸无辜。
莫向晚想一想,不由自主就笑了一声。
莫北又是一脸无辜看住她。这位女士的态度反复,他想,他该原谅她的醉酒失态。
但是实在是叫不到车,莫北进退两难,回头对莫向晚说:“得,我不收你叉头费总行吧?”
这是玩笑话,用作下台阶的。莫向晚当然是懂的,她被夜风一吹,酒劲又退了几分,觉着自己行动过分,好像是在欺负别人家好脾气,这样不厚道。
她清一清喉咙,对莫北说:“那麻烦你了。”
莫北过来扶她,她将手搭在莫北的肩上,这么多年头一回,两人又挨这么近了。
莫北一转头,似乎是凝神看了一看她,看得她立刻就低头。
莫北忽然就问:“莫小姐,我们以前见过吗?”
莫向晚抬起头时,已是能把笑容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她说:“应该没有。
第一次见面我就这样失态,冒犯了。”
莫北扶她进了车,说:“没关系。”
一路也没什么话,莫向晚闭着眼睛养神。莫北放了音乐,偏偏就是梅艳芳的《似是故人来》。
他还问莫向晚:“不打搅吧?”
莫向晚忽然回忆起来,他们统共在一起的那两天,他对她这个陌生的妓女,算是温柔的。看来这个人脾气真的是天生的好。
“现在很难听到这么好听的歌了。”莫向晚说。
“娱乐圈依旧兴旺。”
“已经盛极而衰了,现在能好好做音乐演电影的少了,人人浮躁,炒作盛行。大众习惯以后,便道是正常。”
莫北笑:“干一行怨一行总是有的。”
“是呵,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工作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这样一句话,让莫向晚在这晚没有睡好。
她由莫北送到小区门口,真诚道了一声谢,并再三道了歉,莫北忙说“不客气”。她看着他的车开走,忽然觉得是真的不认得这位ace,或者说这位莫北。
这并不是她需要去解开的课题,莫向晚迅速上楼回家。
家里的卫生间里仿佛发生了一场灾难,莫非正手足无措地拿着报纸铺在地砖上吸水。整个卫生间一地的旧报纸。
莫向晚低叫:“莫非,你把地砖都拆了吗?”
莫非见母亲回来了,把脸涨一个通红。他并非不是个怕家长的孩子,尤其还被现行抓。
莫非决定坦白从宽,他苦着一张小脸,讲:“妈妈,是我不好,我今天和于雷他们去公园爬山了。我的运动衣弄脏了,我想妈妈上班很辛苦的,所以我要自己洗衣服,但是洗衣机太难用了,妈妈,原谅我吧!”他说完就蹭到莫向晚怀里撒娇。
莫非今年八周岁,个子有一米四,身板因为练足球比一般孩子厚实,这么厚咚咚钻莫向晚怀里,差点撂她一个踉跄。
这瞬间她的念头竟然是,如果莫非往莫北身上撞过去,莫北大约是不会像她这样还往后退了两步的。
但迅速就被她打消了。她板起面孔:“妈妈讲的话都成了耳边风了对吧?你以为拍两句马屁事情就过去了是吧?”
她虽然常常严词厉色训莫非,但此时正值深夜,万籁俱寂,她的声音又尖刻,威慑力巨大。莫非被吓住,娇也不好撒了,人也呆住了,愣愣看住莫向晚。
莫向晚拿掉眼镜,揉眉心。她有低度近视,戴不戴眼镜都没大碍,但自从上班之后,她就眼镜不离脸了。今天的ace依旧是戴眼镜的,她看着莫非天生圆溜溜的大眼睛,想,真要命,难道要莫非以后也会是小四眼?这太可怕了,她的心没来由就“怦怦”跳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