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中们夫人的生活,大多是为家宅琐碎占据,聚会沙龙时才得有空闲,讨论从各处听来的事宜,再回去将这些转述于身旁之人。美容驻颜之术本是女子好奇的,但听闻如同父女般的夫妻,男子们也都纷纷去打听。
或许是稍微夸大的事实,但一传十、十传百,便成了众人皆知的,到了天皇那儿,不过是要通过某个想说些新鲜玩意儿博得赏赐的近丛的嘴。
“火烧的疤痕连那些奇术士们都没办法,更不要说换个容颜。你莫不是拿故事来哄我?”年轻的天皇不以为意。
“哪里能,”近丛连忙俯首,“您可知那是哪儿的医师?”
两月后。
有外乡人来的消息先是从附近的村民们那儿传来的,说有大地方来的人物正往这边走。
村民们本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因“灾祸”的到来反而过上了坐食逸饱的日子,虽说也要献祭,但和远处的人们不同,在恐惧中还带着几分感激,因而若是有可能将两面宿傩当成敌人的家伙来,便会立刻派人上山通风报信——虽说并无必要。
前来的一行队伍到大本营门前时,里梅已带了人在门口等着。
说不上盛大的队伍,但也遵循着礼制,还有一箱箱的货物,看样子并非是来自讨没趣讨伐的,或许还有所求。
毕竟万那边虽被都城当成乡下,到底也有一方势力,请了宿傩去后,更是将“两面宿傩”一名宣扬了出去。
但里梅倒是没料到,这回会是天皇派来的人。
“听说这边有一位妙手医师,”使者说,“天皇大人无论如何,都想同她见上一面。”
里梅怒气冲冲推开星来房间的门,是五分钟后的事了。
冰屋里都是瓶瓶罐罐,刚来时她还收敛着,如今根本把他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动不动就要他调整温度,还头头是道说出一番道理。
他侍奉的只有宿傩大人,这小孩身影的家伙什么时候也对他颐指气使了?她又是怎么蹦跶到天皇那儿去的?
那远在天边被咒术师们包围着的废物连宿傩大人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但凭他在世人中尊贵的地位,要请也理应请宿傩大人去平安京才是,怎么会轮到她?
里梅气势汹汹,差点儿没将星来的屋子直接搞没了,而当十分钟后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时,里梅已经气不起来了,还是先去先了宿傩大人。
他进殿时,宿傩大人已知晓了此事,是有个想上位的家伙急匆匆地前来禀告。
大殿是两面宿傩休憩的地方,考虑到他的身形,当时里梅四处奔波找了不说千百,也有几十匠人才做得让他说出了一句“不错”。这殿是仿东边的,以柱子支撑,帘帐为门,高耸而宽阔,非常适合宿傩穿行于其间。
平日接待也是在此处,里梅大多时候都服侍在宿傩左右。
要取代里梅的位置是不可能的,那些投靠过来的不过是宿傩大人默许才令他们留下,稍一动念让他们掉脑袋也是无需费力,里梅自认自己是其中一员,但他稍稍和他人不同。
——他对宿傩是全然到底敬畏,而非屈从于他实力之下的恐惧。
意外的是,宿傩大人听了天皇使者所言并无怒意,只一如往常扯了下嘴角。
“你以为那些家伙是真想请她去?”他倚着最上的软榻缓缓道。
“您是说……?”被如此提点,里梅即刻就明白了。
试想,听闻有一位在“灾祸”身旁的医师,除却那些走投无路的人,又有哪位身在高位者敢来?
如今虽说是天皇下令,可传令者连要迎请的医师名字都没报出来,况且天皇尚且年轻,也未曾听说有隐疾,好好的请一位医师去总不成是为了找些乐子。
他们真正想请的是宿傩,医师不过是一个幌子。
天皇已是最上,请灾祸去参加祭典,还要将他供奉,面子上是绝对说不过去的,因而才以“医师之名”先来探个风。
“那自然要拒绝了。”里梅道。
“哼……”两面宿傩从鼻中呼出一声,粗壮的手臂于空中轻轻摆动:“要我去那种地方,他们可得多付出一点,不至于让我打瞌睡才行。”
事至此已定下,直到夜晚来临,从大殿里传来剧烈声响。
里梅就住在离殿最近的地方,一瞬从梦中惊醒,以为是哪边的天上炸开了烟花。他匆匆赶去,驱散要看热闹的家伙,有人迎了上来,要小声对他说什么,里梅无心听,要将人推开。
“真难得啊。”自不远处传来一声音。
里梅看去,见暂居于此处的羂索披着睡袍走来,还悠然地打了个哈欠。
“我也来凑一回热闹了。”羂索说。
夜夜笙歌的时候占了大半,今日早休才不多见,里梅立刻想是不是这暂居此处的咒术师搞了什么鬼。
羂索表面看去是老实的,但他那一双眼睛总窥视着他人,好似随时都要找准机会夺走什么,里梅并不喜欢他眼中那般游刃有余。
简单来说,他认为羂索应当对宿傩大人更加尊敬些。
“啊呀,怎么会是我。”羂索摆了袖子:“进去看看呗。”
大殿里的宴会厅,绕过几个弯,便是宿傩的卧室,只要他休息了,无人敢擅自踏入其中,打扰也不被允许。
掌握了宿傩大人所有行程的里梅很清楚,今夜不应当有任何别的生命在里面。
他倒也默许了羂索和他一同进去,毕竟宿傩大人对羂索确有几分另眼相待,不到值得一提的程度就是。
两人未进卧房,便见倒在地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