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又问:“客官,是要往浔城去吗?”
这本就是前往浔城的必经之路,薛应挽答道:“不错。”
老人“噢”了一声,有些慢悠悠地,瘦如枯骨的手臂伸到柜下,往里掏弄两下,抓出一只缝缝补补过多次,约莫手掌大小的灰蓝色布袋子。
袋外都是灰,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闻上去还有股酸腐臭味,越辞皱了皱眉,嫌恶几乎写在脸上。
薛应挽接过小袋子:“这是?”
老人抓了抓脑袋,答道:“啊,啊……是我家老婆子,要给孩子带去的东西,是什?么,我也记不清了。你们?去了浔城,要是遇到个看着傻愣愣的,叫黄郊,带着个缺了腿的瘸老婆和女娃娃,那就是我儿子,能?不能?替我转交给他们??”
老人又摸索一通,翻出点碎银子和铜钱,全数摆在了桌案上,缓缓往二?人面前推去,最大一块,是薛应挽留宿时放下的。
薛应挽摇摇头,接过了那只蓝色小袋。
雨声淅淅沥沥,想来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二?人重回屋室后,红烛又燃了一截,如今只堪堪剩下一小段,照亮着一室昏暗。
越辞从?身后揽着他的腰,被褥只浅浅盖着小腹到腿的位置。二?人赶路疲累,已几乎习惯这样休息,薛应挽闭上眼,将自己更?窝在越辞怀中,轻声唤他:“老公。”
越辞指尖正把玩着他发丝,几缕黑发打着圈儿绕在指节处,这个名字本是故意欺瞒,听?他念出总是带着一点狎昵亲密之感,唯独今日,却?觉薛应挽竟真的只是单纯在叫名字。
心觉不妙,“嗯”了一声,“怎么?”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越辞:“怎么想到要问这个?”
薛应挽声音很低,像是困极:“其实从?认识你开始,我就时常觉得,你好像懂很多很多我不知道的事,也能?猜到一些事情的发展,而且总是成竹在胸。”
“是吗,”越辞语气稍顿,刻意躲避了正面回答,轻笑,“我不知道你这样看我,是觉得我这样不好吗?你不喜欢我的都可以说,我慢慢去改正……”
薛应挽偏开眼,将他推开:“我一直愿意相信你……可是现在,我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问:“你当真没有骗过我吗?”
越辞没有回答。
他软声道:“老婆,你不困吗,明天还要赶路。”
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听?到了薛应挽的一声没有意味的轻笑。
也是在离开长溪后,薛应挽第一次没有主动来抱他。
也是此刻,越辞心中开始生?出一股对于薛应挽态度的不安来,分明就在眼前,就在身侧,却?好像感知到一股疏离,让他不自觉的烦躁,以手遮眼,心脏跳得说不上的快。
第二?日,与老人告别后,重新踏上了去往浔城的路。
下了一夜的雨,泥土黏答答的,草叶还缀着露,空气中却?是难得的清香。
愈往前走,见到的人便愈加多了起?来,大多是听?说浔城安定,拖家带口逃亡至此,有的则是些散修,与他们?一样,去浔城和其余修行者会?和,一同抵御即将来袭的魔。
随着魔种在世?间吸收灵力?与扩散,奈落界感受到了召唤,缺口缝隙更?大,更?多的魔凭借本能?,踏入人界,寻找能?填饱肚子之物。
一时间,生?灵涂炭。
薛应挽也从?没想过,从?前平和安定的人界,能?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变为这般人人自危的地狱。
很快,二?人便来到了浔城外。
然后,他们?看到了紧闭的浔城大门?。
无数流民盘踞城外郊野,几乎将城前目之所及的每一个位置占满,守城士兵手持枪戟,皆是修行之人,墙上一片污脏,不知是什?么团在一起?,染得砖石发黑。
薛应挽不解:“为何不让人进城?便是在饥荒时期,浔城都能?容纳十万难民,如今城门?前不过数千人,却?要关闭城门??”
越辞道:“大概是因为,之前是在可控范围内的天灾,城主觉得区区饥荒,有的是钱,于是收容难民,还赚了个好名声。但接下来的却?是谁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对付的魔物,当然是命最重要。换我的话,也不会?在这时候开城迎人,只会?想办法尽力?保住原本的城民,再把钱财用于加固安防和请高修为境界大能?前来庇护。”
这话说得再有道理不过了,薛应挽其实也知晓,只是不愿意去相信和承认,当人真正陷入危难之中,便只剩下自私与利己。
他顺着小道一路走,到灾民不再那样密集之处,看到一位盘腿吃着烤饼,看模样精神状态不错的男人,才停下脚步,询问道:“大伯,能?请问一下,浔城是何时关上城门?的吗?”
“现在还来浔城啊,”男人幽幽往上觑了一眼,又低头啃食手中烤饼,随意答道,“半月前吧,那会?浔城周边的一个小镇进了几只魔物,整个镇子人全都没了。我和我娘听?说这件事,想着来浔城找亲戚投奔,结果刚到,城门?就硬生?生?在眼前关上了。”
薛应挽道:“没有一点余地吗?”
“余地?怎么有,除非你是元婴以上修士,报上名头,那自然会?有人出来迎你,”男人自己也觉得说来好笑,“其他时候,城门?就这么关着,守门?的人都是有修为的,你要想闯,就给你一枪穿了挂城墙上以儆效尤,这些天,光是死在他们?手上的就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