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辞抬起眼?皮,透过头顶已然光秃秃的枝丫,望向天际一轮凄白圆月。
与薛应挽共游长溪,尚且还是春日。
一转眼?,已经快入冬了。
他不是没有感觉,这几日的相处间,薛应挽已然对自己多了几分似有若无的冷淡,这让越辞不免心慌起来,与薛应挽相处越久,越觉察自己心意,就越患得患失起来。
与之相反的,是曾经一心喜爱自己的人变得逐渐疏离,两相交加,让他更为迫切地想要得到?一点回应,比如去亲吻他,拥抱他,一遍遍询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你会喜欢上别人吗”,或是不停地叫他老婆,脑袋贴着?薛应挽发丝,嗅闻他身上香气。
可就算得到?了薛应挽“没事”或是“还喜欢你”的回答,也觉得像是敷衍,让他更为焦躁不已。
事情?的发展,似乎并不像他预想的那样完美。
本该掌控局面的人,早被不知何时套牢其中。
他们就在浔城留了下来,许是有大量修士驻足城中,魔物一时尚未接近,平日无事,便会到?周边查探,亦或每日听一听其他城市传来的消息。
沿林外小?路而行,恰好听见几道讨论之声,却是有关此前?被覆灭镇子的惨状,有妇人哭道:“我?姐姐就住在那处,救生生被魔物吞了吃了,后来去看?,只剩下了一点尸体碎块和?衣物。”
有人埋怨上天不公:“魔这么可怕,究竟怎样才能将他们彻底消灭,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们经历这些?……”
“都怪朝华宗,如果不是他们刻意隐瞒,如果他们快一点死光,魔种早早死了,说?不定魔就不会受到?感应从奈落界钻出来了……”
这番越讲越远,听者也无奈,薛应挽抬步要走,一转头,恰好看?到?几日前?拿偷拿了他荷包的女孩正往林子里钻去,怀中还偷偷抱着?一张饼。
越辞也发现了她?,说?道:“走,跟上去。”
二人隐去身形,悄然跟在女孩身后,只见她?熟练地在林中七拐八绕,穿过一道道粗木遮掩后,约莫小?半个时辰,才来到?深处一座极为破旧偏僻的小?木屋处。
林中竟然还有这样一间屋子……
既找到?了女孩藏身之处,越辞也不再客气,三两步上前?,一把?揪上她?后领。
女孩身体陡然一震,回过头,正对上越辞那张故作凶神恶煞的脸,声色阴沉凶狠:“小?孩,还记不记得我??”他磨了磨齿关,字眼?加重,道:“我?只说?一遍,赶紧,还、钱——”
女孩吓得不轻,那副嬉笑讨好的嘴脸也全?然不复,眼?眶蓄泪,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没有钱了,我?是为了给我?父母买粥喝,呜,呜呜……”
“再放屁试试看?呢?”越辞毫不留情?,拧牙凶道,“说?谎不打草稿是不是?”
女孩被提在半空,捂着?脸,“哇——”地哭了出来。
也是此时,那间残破的屋门被吱吖打开,木板摇晃,一位中年男人从屋中匆忙走出,喊道:“小?麦,小?麦……!”
被称作小?麦的女孩哭得更大声:“哇,父亲……!父亲快救救我?!”
越辞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手中女孩:“还真有个爹啊,他们不是说?你没爹没娘的吗?”
女孩瞬间收拢哭相,恶狠狠朝他呸了一声:“你才没爹没娘呢?”
男人见越辞身强体壮,知道不好惹,扑通一声跪在越辞脚边,一面磕头:“这位侠士,不知小?女犯了什么错,还请你大恩大德,放过她?一命……”
越辞挑眉:“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她?到?处偷别人的钱,别人的东西?”
男人急切地摇头:“对不起,对不起大侠,我?、我?妻子生了病,我?一直在照顾她?,小?麦说?她?是出去替别人帮忙换来的钱,我?也不知道她?竟然会做出这种事……”说?完又往地面一下下地磕头,撞出几道闷响,“小?麦拿的钱我?们会还的,您大人有大量,求求您放过我?的女儿吧……”
如今早已不再是平和?世道,人心急乱,一言不合便相互残杀之事频频发生,男人身体瘦弱,面色暗黄,知道自己不是越辞对手,只一味求饶,妄想他宽恕自己犯了错误的女儿。
越辞嗤了一声,还要说?什么,薛应挽已经按住他手臂,顺着?力道,小?麦重新?落地,当即扑上男人佝偻在地的后背:“爹!”
男人抚摸上小?麦脸颊,他的指尖缝里都是黑泥,反倒将女孩勉强还算透一点白的脸摸得脏污一片,才送下心,身体后悸地发软。
复又跪在薛应挽面前?:“谢谢侠士,谢谢恩人,钱我?们会让小?麦还回去的,谢谢,谢谢,谢谢……”
他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额头已经嗑出了血印,薛应挽垂下眼?睫,将他扶起,说?道:“不用?了,也没有多少钱,小?麦既然说?是拿来救命的钱,那夫人身体现下如何?在城外能买到?草药吗?”
男人知道薛应挽是好人,最?初的惶惧逐渐转变为感谢,忙答道:“能的,能的,那些?钱换了些?药,我?妻子身体已经转好了,恩人若不嫌弃,请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吧……”
薛应挽环顾四周,这间木屋藏得极深,若非熟悉林子的人很难寻到?此处,他问道:“你们一直住在这里吗?”
男人为他们寻来两个粗简打造的木凳,依着?张低矮的,缺了一角的木桌而坐,怀中抱着?小?麦,答道:“不是的,我?们从前?也是住在浔城里的。前?段时间做生意失败,没了钱财,又恰逢邪魔乱世,便被从浔城赶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容身之所,就此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