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卿琬的心脏砰砰直跳,她捏着手中的腰带,站立不动,盯着谢玦看了许久。
不得不承认,谢玦是她从小到大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男子,他只有四分像建武帝,另外的六分,约莫就是像那素未谋面的孝昭皇后,传闻嫁予建武帝之前,孝昭皇后就是名动四方的美人,兼有才学满身,才为当时的一方霸主所求娶。
一时思绪纷飞,待谢卿琬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已在床前站了好一会。
她揉揉眼睛,不再耽搁,临走前将纱幔放下,确保床榻上的人再无异动之后,才踩着轻缓的脚步,屏气凝神从房中出去。
房门外守着顾应昭,虽知晓医者仁心,这是为医者的本分,但谢卿琬还是不免有些不自在。
所幸顾应昭面色没有什么异样,她身上的羞耻和尴尬感才减淡了几分。
想起方才无意识听见的呓语,谢卿琬不禁再次紧张起来,她试探性地出声问:“我记得顾太医先前说过,皇兄发作后,兼之顾太医施药,应当是分辨不出来人的?”
顾应昭一怔:“自然,不只是分辨不出人来,意识也是半消散的朦胧状态,否则上次殿下应该就发觉了。”
“可是……”谢卿琬似有犹疑,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今夜,我听见皇兄唤我的名字了……”她轻轻垂下眼睫,不敢再看顾应昭,面有难色。
顾应昭微微睁大了眼睛:“公主是说,太子殿下叫了您?”他显然对此很惊讶,自言自语道:“应是不会如此啊,此次用药和上次一样,先前都没出过这样的情况。”
谢卿琬难为情地点了点头,细若蚊蝇地说:“或许是皇兄的病情有了进展,上次的药也不全然对症了。若是真这样,倒也是件好事。”
顾应昭沉吟片刻:“公主说的有理,臣回头再在此药的基础上对药方加以修改,这次是臣疏忽了。”
谢卿琬摇了摇头:“顾大人为皇兄劳心劳力,已是尽责,我只是担心……”她的话语止了一瞬,才继续道:“皇兄若是醒来后记得什么,届时可如何是好……”
此话一出,两人均沉默了下来。
他们都清楚谢玦的性子,他常年体弱,面色苍白,或许会给人一种好说话的温和感觉,但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位高华矜贵的殿下,其实是最说一不二,宸衷独断之人。
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更容不得旁人的欺骗蒙蔽。
顾应昭和谢卿琬,虽已在行事之前,就做好了一切思想准备,但只要未东窗事发,他们是决计想将这件事瞒下去的。
最好谢玦永远都不知道,或者知道得越晚越好,那时,他的病应该也治得差不多了,就算他对他们动怒,至少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最后还是顾应昭先出声安慰:“公主先不用忧心,睡梦中偶尔呓语也是常事,或许只是殿下梦见了以前的旧事。殿下这边有臣守着,公主今日受了累,还是早些休憩为好。”
谢卿琬点了点头,想想多思也是无益,若谢玦真的发现了什么,他们在这里想破脑袋也改变不了。
做了此事,于她而言,早已没了回转的余地,早在下定决心救皇兄的那天,她就已经抛弃了一切。
她怕被皇兄知道,只是不想让顾太医被连累,更不想看见皇兄对她露出厌弃的眼神。
她想做他一辈子的好妹妹,他的乖琬琬。
谢卿琬忆起幼时她淘气受了什么伤,疼得嚎啕大哭,尤其是见了皇兄之后,原本一分的疼也变作了七分,哭得更是卖力。
她知道自己娇气,但她就是喜欢对皇兄撒娇,皇兄也乐意纵容着她。
有时候,只是擦破了指甲盖大小的那么一点点小伤口,连血都没有流,她都可以抽泣着挤到皇兄的怀里,让他哄她。
那个时候,清俊的少年总是会一半无奈一半宠溺地抱着她,细心为她的伤口清洗上药,还得顺着她的意,一句句哄她,叫她“乖琬琬”。
如今想起来,倒是有几分矫情羞耻,但这些却构成了谢卿琬最无忧的一段童年时光。
只是有一次,她的印象格外深,那次她如往常一般擦破了胳膊,跑到皇兄的宫殿求安慰,但跑遍了东宫,都没有见着皇兄的人。
直到顺着宫人的指引,在一处满是药材味的寝房里找到了皇兄,彼时,皇兄脸色惨白,唇边还挂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听见来人脚步声,他睁眼望去,瞧见是她后,无奈中透着几分温柔的忧愁:“本想瞒着你,却还是被你瞧见了。”
年幼的她不懂皇兄是什么情况,却知晓上月暴死的瑾嫔也是这般,被发现时唇边挂着血迹,谢卿琬一下子以为皇兄也要死了,哭着跑上前去,扒在他的身上,将他胸前的衣料足足染湿了一大片才放开。
最后还是皇兄揉着她的头,反过来安慰她:“傻丫头,皇兄不会这么容易死的,你还这般小,我若死了,谁来庇护你。”
也是自那以后,懵懂的谢卿琬才知道,皇兄一直有痼疾在身,每次他在为她涂抹药膏时,身上时刻若烈火焚烧,痛入骨髓。
但他从来不表现出来,只是微笑着哄她,为她那点挤出来的眼泪和微不足道的疼痛费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