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整个孤儿院唯一一个考上高中的孩子,又是从小在这里长大,总归还是会有些“特权”的。但这“特权”却连午餐费都不包括在内。
所幸,每个孤儿院的孩子几乎都有秘密“小金库”。这些钱通常是替同学写作业、帮食堂阿姨刷盘子挣来的,当然也不排除有小偷小摸这样来历不明的钱。
卿言虽然没有小偷小摸的习惯,但钱还是攒了些。这趟出门,她把全部身家都从藏钱的各个角落里抠了出来,仔细地数过。
三十七块八毛钱。
去市区吃午饭花得了这么多钱吗?
卿言的生活轨迹完全是两点一线,从来没去过市区。学校门口的面馆就是她估测物价的唯一参照。
大概……没问题吧。卿言将钱揣好,同当天值班的管理员打了个招呼,就要出门。
“小卿,你等等。”管理员叫住她。
“怎么了?”
管理员指着她鼓鼓囊囊的裤兜:“你的钱装得太明显了,上公交车会被小偷盯上啊。”
卿言顺着她的动作低头,发现确实,装了钱的兜很明显鼓起来一块。她赶忙把钱掏出来,打算分开放。管理员叹气,掏出钱包,抽出两张皱巴巴的二十元递给她:“你的零钱太多了,留下坐车的钱,其他的都换成整的吧。”
卿言不接:“您给多了。”
管理员又从钱包里抽出十块,迭在那两张二十元上面递到她手里:“难得你和同学一起出去玩,中午别饿着自己。”
卿言迟疑了一秒,说了声谢谢,将一卷旧毛票放在管理员的手心,接过钱出了门。
公交车一路开往市中心,卿言在车上困得打盹,但兜里揣着五十元“巨款”让她实在不敢眯眼。虽然把几张钞票都分别迭得很平,放在不同的裤兜里,但她的心里还是很紧张,总是忍不住去摸。殊不知别说是小偷,就连坐在她身边的大妈都能看出她哪几个兜里装了钱。
大妈估计也是想逗逗她,故意压低声音说:“小姑娘,别摸啦!你不摸贼都不知道你把钱装在哪。”
卿言的脸“腾——”一下就红透了,连忙把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好像个挨训的小学生。
有惊无险地,车一路开到百货大楼站。卿言隔着车玻璃就看到何傲君坐在花坛边。
她赶忙下了车,又偷偷摸了摸那几个装了钱的兜。还好,钱都在。
这才向何傲君走去。
何傲君破天荒地穿了一身吊带短裙加凉鞋,清凉得很。卿言低头看了看自己。其实她最好的一件衣服就是校服,可她们已经毕业了,出门再穿校服就会显得很怪。所以她现在穿的是孤儿院发给她的旧衣服。
“这是我妹。”何傲君指着坐在旁边的女孩,简短介绍道:“非要跟来。”
女孩站起来,对卿言说:“你好,我叫何梦露。我好久没来过市区了,你们带我一起逛逛嘛。”
梦露,好好听的名字。她的声音也很好听,软软柔柔的,有一点在对她们撒娇的语气,却不让人觉得唐突。
卿言看向何梦露,何梦露对卿言笑了笑。
卿言顿时口干舌燥,心脏欢实得不正常。她感觉自己正拼命出汗,脸好像也开始变红了。
她也想对何梦露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可最终她还是抿着嘴移开了目光。
“我叫卿言。”她简短地说。
她几乎一言不发,跟在何傲君和何梦露的身后,脸上带着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何梦露戴着防晒的白色宽檐草帽,穿着轻飘飘的淡绿色连衣裙。蓬松的裙摆偶尔会蹭到卿言的手背,痒痒的、很舒服。她肩上背的小挎包随着动作一下一下地跳动,金属的搭扣有节奏地反着光。卿言只顾低头看着那闪光,看得她视野里都留下反色的光斑才不得不移开目光。
她和何傲君兴致勃勃地聊着天。卿言明明一句话也插不进去,但却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她看到何梦露的草帽上缀着小珍珠的丝质蝴蝶结被风吹得胡乱颤动。
电视上的明星都没有这样好看。
下一瞬,何梦露的帽子被风吹起。她没有来得及用手扶住,帽子就飞离了她的脑袋,将她收在其中的一头亚麻色长发散下。
卿言一伸手,便抓住了她的帽子。
那蝴蝶结正落在她指间。
何梦露匆忙地整理几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这才有余力接过卿言递来的帽子。
“谢谢。”她说。
话音刚落,风却停了。
“虽然有风的时候帽子会被刮走,但是没风的时候好热啊。”何梦露戴上帽子,开口道:“一起去吃冰淇淋吧。”
“大小姐,冰淇淋店要走好远呢。”何傲君提出异议:“去路边买根雪糕吃就行了。”
“啊。”何梦露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道:“那就去吃雪糕吧。傲君姐,你要请客哦!”
“我凭什么要请你啊。”何傲君拒绝:“喊热的不是你自己吗?应该是你请我们吧。”
卿言后知后觉,意识到姐妹俩是怕她没有钱,想要自然的把“卿言是被请客的一方”划分到“去吃雪糕”这个提议的默认条件里。
明明可以去吃听上去更好吃却更贵的冰淇淋,为了照顾她而消费降级成雪糕,甚至还要用不伤她自尊的方法提出请客……
卿言再一次意识到,也许对其他人来说,和她交朋友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谁都不要请谁了,”卿言开口道:“距离电影开场还有好久吧?那就一起去吃冰淇淋吧。”
说得很轻巧,可她也不知道那东西在市区卖多贵,自己究竟能不能负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