觋鹳的遗物。
青宫大觋陷入哀伤之中,那哀伤或许是为觋鹳的死亡,或许是为自身与青宫那不可逆的衰亡而叹息。
身为青宫之主,他从觋鹭与青露的回归中,预见了变革的到来。
羽邑曾经是郭城的部分百年来尽化为沼泽地,而今初夏的一场洪水又将沼泽地淹没,植被没入滚滚洪水中,唯有郭城几处残破的城墙露出来,远远望去宛如一片海。
青宫北区的林子也成为水泽,溪水漫溢,玄旸曾经建过营地的地方如今处于水位之下。
青南偶尔还是会朝那边眺望,偶尔会回想往昔。
自从回到羽邑,从春至夏,他始终没有玄旸的消息,大地四通八达,羽邑却宛如孤地,与江皋、地中、岱夷都没有联系,不通使者。
以玄旸的武力与机敏,他不大可能在战斗中遭人杀害,那家伙显然是为某些事情所困,难以离开。
习惯性地,青南摸了下项饰上的岱夷护身符,然后便将思念的情绪拂去。
广场上忽然响起一阵喧哗声,青南走至游廊,往下方观看,就见青露牵着一匹马朝青宫的方向走来,他后面跟着携带弓箭的乌狶,马背上驮着物品。
羽邑的居民也是看不腻,将一匹马从春日看到夏日,仍感到很稀奇呢。
“我还在想他几时能从委麓回来,想来东西都办齐了。”巫鹤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她走路一向悄无声息。
“若是再迟些时日,恐怕就来不及了。”她发出叹息,颇为感伤。
这句来不及,指的是青宫大觋,他年老体衰,疾病缠身,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羽邑已经多年没有巫觋被青宫之主任命为神使,神使的任命仪式需要准备众多物品,部分物品青宫库房里缺失,譬如祭祀神明的象牙、染巫袍的颜料,需去委麓进行交易。
青露身穿青色长袍,腰系彩带,腰间佩着文邑的白玉饰,脖子挂着玉珠与绿松石串成的项饰,他还未成为神使,装束已颇为尊贵。
他前往委麓为仪式筹备物品,亲力亲为。
特殊时期,青宫没有多余的人手去为他筹备。
洪水来袭总是携带疫病,羽邑居民中不少人生病,巫鹤采药煎药,为居民治病,青南代理青宫大觋之职,从仍属羽邑管辖的几处小聚落中调来人力与物资支援羽邑,又需安置被洪水摧毁屋舍的尾埠人,让他们有遮风避雨的地方,老弱有口吃的。
洪水消退之后,又过了段时日,那些被淤泥吞噬的土道、木桥才得以清理出来,潮湿的室外,散发霉味的屋舍在太阳的照耀下逐渐干燥,就连卧病的人,看着窗外阳光,心情也爽朗许多。
帝君祭日临近,人们在一个清早见到一支队伍,以为是簇地派来的使者,直到队伍靠近,才发现是委麓的旅队,领队朱岗走在队伍最前方,他身后是两位个头高大,身穿岱夷斗篷的男子——岱夷勇士。
这事很反常,以往委麓人只会在秋季来羽邑做交易,而且委麓人的队伍中为何有两名岱夷人呢?
在青宫门口,青南见到这两名岱夷勇士,其中一人他认识,是麂子。
两名岱夷勇士都来自玄夷城,声称他们受玄夷君差遣,要将一件物品亲自交到青南手中。
那是一只五彩漆盒,斑斓华美,世所罕见。
麂子将漆盒恭敬上呈,青南未接,内心已经做过一番推测,试探:“麂子,可是老玄夷君遣你过来?”
“老国君于去年秋时病逝,是新国君遣我来。”
麂子笑着行了一个岱夷礼,他再次将五彩漆盒上呈,说道:“我一路揣着它翻山渡河,总担心将它遗落,如今亲自把它送到觋鹭手中,今夜终于能睡个好觉。”
他的话语中没有任何夸张成分,疲惫与倦乏都呈现在脸上。
“麂子,我有些话要问你,我们晚些时候再谈。青露,你为他们安排一处舒适的屋舍,吩咐厨房,将食物备上。”青南收下漆盒,他的言语平静,内心却在翻腾。
“可以,我先填饱肚子,再与觋鹭仔细细说来。”麂子笑答。
此时,他仿佛还是当年在五溪城遇见的那个爱笑又鲁莽的少年。
两个又累又饿的旅人随青露离去,他们需要好好休息,才能消除长路迢迢积累在身上的疲惫。
青南执着漆盒返回青宫,在青宫门外聚集的羽邑居民仍没有离去,人们议论纷纷,他们不清楚这两个岱夷人为何来羽邑,更听不懂他们说的岱夷话。
“喂,朱岗,你跟那两个岱夷人认识,能听懂他们说的话吧?他们来羽邑是要做什么?”仲溪家离青宫近,也凑过来看热闹。
领队朱岗漫不经心道:“我在鱼埠遇到他们,以前跟他们可不认识。鱼埠就住着不少岱夷人,我能听点岱夷话,这两人找上我,说他们听说我去过羽邑,让我带路,答应给酬劳。他们是玄夷城人,受玄夷国君差遣,过来给觋鹭送东西。”
“我还从没见那么华美的漆盒。”仲溪惊叹不已。
“我也没见过。”朱岗的反应平淡许多。
毕竟是为他们国君递送物品,远道而来,送的东西肯定不一般。
红、黑、绿、白、蓝,五种颜色制作的漆盒,颜料来自矿石,绿与蓝颜料很难获取,极为珍贵。
由五种颜色绘制的漆盒,色彩绮丽,线条流畅,它显然出自玄夷城最好的髤漆匠之手,即便在国君手中亦是件珍宝。
无法想象漆盒中装的到底是怎样的珍奇。
老玄夷君的嗣子是玄邴,玄邴不可能遣人千里迢迢抵达羽邑,赠予青南这般贵重的物品,他们之间不存在如此深厚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