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小会儿,宋裕才出声:“至少可以让他过得更好。”
“嗯,是啊”楚岁安闭上了眼睛,“我们都是不负责任的过路人。”
宋裕没有反驳,只是侧头看了她一眼。
利比鲁起初很局促,坐姿板正。车的后座不光是他,还扔着很多行李袋。至少楚岁安的设备都扔在了后座,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大使馆给放的物资。
“你后面那个白袋子里应该有零食,随便拿点吃。”宋裕说。
利比鲁眼睛眨了一下,吞吞口水,然后坚决摇头:“不!爷爷说不让我拿陌生人给的吃的!”
宋裕只好点点头。
这地方他倒是挺乖巧的。难道爷爷没教过他不要随便敲诈过路人吗?碰上脾气不好的可是要挨揍的。要是运气不好甚至会赔上小命一条。
只不过宋裕并不知道,利比鲁这种在灾区谋营生的小孩看似迟钝,实则比谁都敏感。他一眼就能感觉出来什么人会对他好,而什么人根本不会在乎他。
利比鲁捏着自己手里的钱,低头踯躅了一会儿,似乎还是不放心:“哥哥,真的吃药就能好吗?鼻炎不是很难治吗?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治好了呢?”
“我在换季的时候也会有鼻炎,一般这种时候我会到外地旅游,避开了过敏原,我的鼻炎就很少发作。”
宋裕讲自己的事是想让他安心。利比鲁上下打量了一番宋裕挺拔的鼻子,有些怀疑地小声嘀咕:“怎么可能”
“嗯?”
利比鲁眼睛一眨又开始发光:“难道鼻炎换个季节就会自己消失吗?鼻子会自己长回来吗?”
宋裕一头雾水,暗自思忖是不是自己对本罕利语的学艺不精,在语法理解上出了问题。他偏头看见楚岁安闭上的眼还有眼下浅浅的乌青,于是在后视镜中朝利比鲁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宋裕本欲打开车载音响,在此之前先调小音量,没想到音量本身就很小,看来是昨天见自己睡着,楚岁安把音响音量调小的。播放电台时候流淌出的音乐声轻盈得仿佛蝴蝶在参天大树间跳舞。
他没忍住又偏头看了一眼身旁默不作声的女人。她保持着单手支着脑袋的姿势,散下来的碎发遮住了她一部分五官,睫毛随着呼吸细微起伏。
这趟一时兴起的旅途实在不赖。虽然他压根不知道道路的尽头有什么。
但他就是觉得不赖。
加油站距离检查关口其实离得并不近,按照楚岁安最开始的计划是天黑之前能够到达赞卡就好,他们正好可以找到酒店入睡。
不过宋裕虽然开车稳,但是速度实在是快。这条公路上压根没有摄像头,限速的牌子大都已经掉落,被黄沙掩埋。他在技能上算是所有富家子弟该有的不良嗜好都学得七七八八的那种纨绔,正常出门必有司机接送,所以只要轮得到他坐上驾驶座的场景,那基本上都是山路飙车。
所以在夕阳还热烈地悬在地平线之上的时候,大使馆借来的吉普车已经到达了赞卡的入关检查口。
他们在这时候才见到几辆车,刚才一路来,基本上连车辆都是见不到的。
拿着枪的政府军敲响了车窗:“所有人,下车接受检查。”
楚岁安被急促的敲击声惊得浑身一颤,她揉了揉太阳穴,眼神迷茫地环顾了一番四周,再看了看天,过了许久才转而清醒。
利比鲁第一个跳下车的,他熟稔地同敲他车窗的人打招呼:“嗨!是我,我爷爷呢?这两个人是中国医生和中国记者,人可好了,你们相信我。”
他挤眉弄眼一番,然后像一条灵活的鱼那样钻过驻扎的巡逻兵还有正在接受检查的过路人,直直奔进入关铁门后连着的一栋小房子里。
小房子是灰色的,远远的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窗口,像是那种能在游乐园里见到的售票亭,铁栅栏将窗户严丝合缝地围起来,只空出来容许一只手通过的空当。
士兵听了利比鲁的话,看向宋裕还有楚岁安的目光少了些冰冷:“中国人,来本罕利干什么?”
楚岁安把公函递给他们:“我一直致力于反战宣传的工作。没人希望打仗,不是吗?”
说着她感受到一束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碰了碰宋裕的手臂:“看我干什么,你的电子版公函呢?没有的话我车里有一份备用的”
“当然有。”宋裕收回视线,从兜里摸出来自己的手机,解锁屏幕之后翻找出一份文档,递给士兵看:“中国医生,医疗协助。”
那士兵仔仔细细阅读了一番宋裕递来的文件,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看向他们的目光还平添了几分尊敬。
而这时候搜车的士兵也点头表示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示意可以放行。
“一路平安。”士兵朝着宋裕他们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送上了很真挚的祝福。
宋裕收起手机:“就这样吗?好像也不是很严,我以为战争期间检查会特别严,小题大做那种。比如咱们带的烟很多,会被上纲上线成偷渡。”
楚岁安摇头:“只是因为我们是中国人。”
“而且医生在这里非常受人尊敬,更何况是中国医生。”
宋裕垂下眼帘,缓慢吸了一口气:“所以不那么希望说我自己是医生。”
楚岁安看了他一眼。宋裕随即露出一个只停留在表面的带着羞愧的笑,正欲解释。
利比鲁的大嗓门从远处响了起来:“哥哥!姐姐!我爷爷来啦,你们看一看我的爷爷好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