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大概是累了,天黑就睡下了。睡前林青把东屋的门插好,又检查了一下床底下的砍刀,这才放心睡去。
夏天热,次日林青早早就醒了,林峥穿着小裤睡得四仰八叉,把他小肚子盖上,林青穿上衣服走出房间。
西屋门关着,她以为徐茂春还没醒,到院里却见老头在院中散步。“您老起得够早啊。”
“年纪大了,觉少。”老头背着手慢慢溜达,从屋门口走到院门口,然后再走回来。
林青没管他,洗漱完后,弟弟妹妹还没醒做早饭太早,她就拿了书在堂屋看。宋彦走之前,又让他教了一些字,她用简体字做了标注。之前有宋彦在,她随便学学应付自己,现在她得教两个小的,不能随便了。
徐茂春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他看了看桌上的《千家诗》。“你认字?”
“认得不多,正在努力。”林青提笔在纸上写下“镳”字。
徐茂春看后直摇头,“你这字,可真是、”丑死。“你相公没教教你?”
“他教不了我。”林青低着头,一笔一划地写着极其复杂的字。
徐茂春来了兴致,坐到桌对面。“他一个秀才如何教不了你?”
林青懒懒地道:“我一身反骨,不听教。”秀才也没用。
“哼,你脸皮可不薄。”徐茂春拐着弯的说她脸皮厚。
“您老也不遑多让,不然也住不进我家。”林青抬头看了老头一眼,低头继续写字。硬赖着在她家住下,要说脸皮厚,她可比不了。
被小辈说脸皮厚,一向受人尊敬的徐茂春脸上有些挂不住,青一阵白一阵的。奈何自己没有表明身份,也就不好发作,况且这丫头说得也不算错,是他死皮赖脸地要住下,不过不能认,“哼,我可是交了租钱,说到底还是你贪图五两银子,不然你们那个里正也不会让我住这里。”
“说到这个,我很想知道。”林青把笔放到碟子上,“您老既然不缺钱,为何偏要住在这破山村?去城里住不好吗?我家里除了几张吃饭的嘴,值钱玩意一概没有,您老图什么啊?”
开始以为老头赖上她,是因为兜里没钱,可后来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不但不缺钱,似乎还不差钱。
“我这把年纪了还能图什么。”徐茂春别开眼,“这里清静,你看着不像坏人,我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住段时间,缓和一下心情。”
“我是坏人还能让人看出来?您老可不像是被表象障目的人,行,不说就不说吧,既然收了银子,就不能把您赶出去。对了,我这儿是先付钱后入住,您老要不先把银子交了?”林青把手伸到老头面前。
徐茂春:“……”一点都不吃亏。
“等着。”徐茂春起身回屋,不多时拿了五两碎银放到林青面前,“月付,先付一个月。”
“没问题。”林青笑眯眯地把银子揣进兜里,“您老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老头要是没别的意图,事儿也不多,单就每月五两银子,林青很乐意让他住,给他养老都行。
“见钱眼开,不矜持,还秀才娘子呢。”徐茂春没好气地说道。
“秀才娘子也要养家糊口。”林青低头写字,“您老不知道,我相公的书院一个月要五两银子,供不起啊。”
“那你还供?”
林青漫不经心地说:“谁叫他是我男人呢,只要他想读,砸锅卖铁我也供。”
这还差不多,徐茂春满意地点点头,他先前对林青有所不满。他外孙已经是秀才了,即便出身乡野也是万中无一的人才,不该娶农家女为妻。若是去京城,结一门好亲事不难。
可两人亲都成了,他这个做外公的也只能认,不然重蹈幺女的悲剧,他死了也没脸去见老妻和女儿。林青对外孙如此重视,不惜砸锅卖铁供他读书,也算不足中多了一分长处,徐茂春深感欣慰,对林青的认识大有改观。
老头坐着不动,林青低头练字,屋里静悄悄的。天色越来越亮,不知谁家公鸡起晚了,这会儿才“喔喔喔”的打鸣。
徐茂春从来没有在乡下待过,也不知他那养尊处优的小女儿,如何适应得了这样单调清苦的日子。女儿当年不顾家人反对,与宋平回乡,这么多年都没与他联系,直到人死后,他才跟外孙有书信往来。
当年他若能大度一些,也不会父女十八年未见,白发人送黑发人,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如今说着什么都晚了,他只能把对女儿的愧疚,弥补在外孙身上。只要林青不是扶不起来的废物,有他帮衬,日子过得不会差。只是未见过面的外孙,他想多了解一些。
“你相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徐茂春突然问。
林青抬头,老头背对着自己,看着院中。没多想她继续低头写字,嘴上说道:“谦谦君子、卓尔不凡。”宋彦撑得起这八个字。
徐茂春嘴角勾了勾,心情不错,却嘴硬道:“你是他媳妇自然说他好,我不信他真有这么好。”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林青收起纸笔。
徐茂春还想听她多说几句,哪知林青收拾完就往外走。“话还没说完呢,你做什么去?”
“老人家,该做早饭了,不然您要饿肚子了。”林青跨出门槛。
徐茂春起身,也出了堂屋。“别老人家老人家的,听着生分,以后叫我外公。”
“外公!”林青回身,挠了挠脸,还真是巧了,里正让她对外称老头外公,“行,以后就叫您外公,有村民问就说您是宋彦的外公。”
徐茂春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就这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