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只是一把剑而已,流云还是师尊亲手为你铸成的,就算他要收回去也无伤大雅。你为什么非要死咬着这件事不放,还三番两次顶撞师尊?”
“大不了,我们不要就是了。”最后一个字落音,她于桌面下反转兰指,臂上缠绕的花枝金钏法器如活过来般,顺着她的指尖游走于地,借着人群和座椅的遮掩钻入朝那几个哄笑的男人影子中。
下一刻,那几个男人全像是被什么东西缚住般僵直不动,大眼瞪小眼片刻,瘦高男人不受控制地抬起右手,狠狠甩向旁边的同伴。
啪的一声脆响,同伴的脸高高肿起,惊怒道:“师哥,你这是作甚?”
话虽如此,他亦一脸惊恐地抡起左拳,狠狠朝瘦高男子眼眶砸去。
几个人木偶似的你揍我一拳,我打你一掌,竟然就这么互殴起来。
店中旁观的修士想笑又不敢,俱是幸灾乐祸,憋得脸疼。
殷无渡自然瞥见了晏琳琅的那点小动作。
被抓个正着的晏琳琅眨眨眼,露出一个纯稚无害的笑来,仿佛一旁的混乱与她无干。
殷无渡微眯眼眸。做坏事嘛,他最喜欢了。
只闻一阵骚乱,隔壁那几只伴生灵兽俱是低吼起身,无端躁动,继而金雕突然怪唳一声,一个俯冲朝金蛇的眼睛啄去。
金蛇疯狂地扭动起来,瘦高男子亦是捂着眼睛痛呼一声。林墨芝点头,再次叮嘱,“你们跟牢,迷路了回不去、露宿街头可没人来找。”
“绿漪姐姐之前迷过路吗?”晏琳琅敏锐察觉。
“阿琅真聪明,”许昌此时心情放松,难得说笑,“你绿漪姐姐前年便迷路了,害得我找了大半个夜。”
绿漪生气叉腰,“你们今儿怎么回事,尽挑我的倒霉事儿说,不如我也与阿琅说说你们的?”
“咳,”许昌咳嗽一声,正色道,“该回了,主子,咱们走吧。”
林墨芝应了一声,拿着竹杖转身便走,许昌挥手,“快跟上啊。”
绿漪跺了跺脚,拉着晏琳琅跟了上去,“男子汉大丈夫,有本事别跑啊!”
四人笑闹着向清泓桥而去,他们是返回,原本看着过桥的人不算多,待行至桥中间时却被涌上此处的人群堵个正着。
此时人群正要去对面放灯,他们却是返程,不得已逆着人流行进,但四人难抵众人,不经意间便散开了。
晏琳琅被推挤着向后,绿漪突然被一波推挤逼离她身边,伸手去抓却又被挤着错过。
眼见晏琳琅被越推越远,不由惊呼一声,“阿琅!”
林墨芝在前面听见声音回头,白纱之下的双眼睁开,他忍住灯火刺眼,眯起眼仔细看去,那抹水蓝色身影已然淹没在人群中。
“许昌,阿琅不见了,我们回去!”
说罢,他当即顺着人流向前而去,许昌伸出的手臂被人群一挤没能抓住他,连忙跟了上去。
再说晏琳琅这边。
几日后,妆扮华美的照夜——
也就是晏琳琅,乘着轿辇进了宫。
七年后的大曦皇宫一如既往地庄严宏大,只不过眼下已入秋,万物枯槁,更添几分萧瑟。
晏琳琅每过一道宫门,便可见上空的符文一闪而过,那是大曦国师留下的阵法,是保护,也是监视,偌大的皇宫中哪怕是飞进一只苍蝇、响起一声鸟啼,都瞒不过仙师们的耳目。
据说前任国师退隐,现在的国师乃是他的弟子——今上的同胞兄长,李暝。
然世人皆知,李暝从小便是皇室放在玄门中的质子,未有实权,只是空顶着国师头衔的吉祥傀儡罢了。
至于皇帝李扶光,那就更荒诞了。
听说他生性暴虐、反复无常,好美人且男女不忌,后宫中妖童美妾不计其数,夜夜笙歌、酒池肉林,稍有不悦便动辄打骂杀人。那些美人鲜少有能活过半个月的,每日都有血淋淋的尸首被抬出寝殿,成为地宫下的巨兽磨牙的口粮。
即便如此,各方势力也还是会出于这种目的争相进献美人,以求能在乱世中分一杯羹。
天道神女早在入宫之前,便将曦朝上下的现状调查得清清楚楚。
下轿辇步行,晏琳琅与其他两位官家秀女一同朝饮光殿走去。
迈着小碎步的宦官在前方领路,不时回头叮嘱:“前两拨秀女已经面过圣了,没一个能入陛下之眼。待会你们进去,千万要谨言慎行,能不能活着迈出这道门槛,就看诸位娘子自个儿的造化了。”
几人刚行至丹陛前,就听殿中传来一阵呜咽的笛声。
那笛声原是极美的,晏琳琅一听便知吹奏者绝非普通乐伎,而是颇有修为的音修。只不过一首曲子吹得断断续续,似是内海空虚。
忽而笛管似被什么黏腻的液体堵住,发出一声走调嘶鸣后,笛音戛然而止。
不稍片刻,几名内侍抬着一个口鼻溢血、面色纸白的女修出来,沉默而熟稔地处理现场。
音修奏乐或惑人,或清心,但无一例外会消耗自身灵力,演奏的曲目才会如仙乐优美动听。
这名倒霉的漂亮音修,便是生生耗尽灵力而亡。
同行的两位贵女已是面如菜色,胆小的那位更是抖如筛糠。
“此女略会些九流幻术,昨儿便在陛下面前吹嘘自己能吹出太平盛世,于是陛下便让她吹了一整夜的‘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