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彻把笔放下,看向阮虚白,“怎么,连声爹爹也不愿意叫了?”
阮虚白低着头,默不作声,他们才一起相处了四年,这些年他又有阮随的陪伴与爱护,这让他很难面对季寒彻这个生身父亲,虽然这些年他不缺吃穿不缺亲情,但是当年季寒彻果断放弃他的事情还是让他心凉。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季寒彻并没有轻易揭过去,气氛就这样凝固了,季明松担心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服个软。
阮虚白想了想,季寒彻如今毕竟是丞相,恐怕不容许别人如此忤逆,他今天第一天回家,还是低调行事,不要惹怒了最大的老板。
于是阮虚白唤了一声,“父亲”,然后继续垂着头一言不发。
也许他这副缄默的样子让季寒彻想起了他小时候,所以丞相大人很不满意,那时候他可爱乖巧,又仗着外在年纪小没少撒娇卖乖,季府上上下下就没有不喜欢他的,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你变了很多,竹儿,你小时候是很喜欢黏着我的,是不是怪爹爹没有及时找到你。”在季寒彻的想象中,这个从小就聪明伶俐的孩子应该是非常激动地回到季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根木头。
如果可以的话,阮虚白真的不想应对这样的场合,他觉得季家的人很虚伪,这十几年来他就住在距离京城不远的玉华,他又没有易容,以季家的本事,想找到他根本就是不费吹灰之力,现在又做出这么一副样子来,到底有什么意思。
阮虚白想过是不是要做出一副感激涕零受宠若惊的样子来,可惜前世他家庭幸福美满,事业有成,很少讨好过别人,这一世又被阮家人宠了这么多年,还真做不出卑躬屈膝的姿态,他的表情有些冷漠,回话,“父亲说笑了,儿子知道父亲是有苦衷的,又怎么会怪罪父亲呢。”
季寒彻想也许他是刚回来不适应,所以一时对他亲近不起来,决定大度地原谅他,“你能明白这点就好,我季家的子孙,绝不能是斤斤计较之辈。”
敲打过他之后,季寒彻就放他出来了,季明松带他去安顿,“竹儿,是我们对不住你,但是你不该和父亲闹脾气的。”
才刚回家就被接二连三的说教,阮虚白无语了,懒得搭理他,季明松更以为他是在生闷气,“竹儿,你现在这么大了,不能再跟小时候一样任性了……”
阮虚白不耐烦地打断他,“我住哪?”
季明松有一瞬间的停顿,之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你小时候的华庭苑,现在是四弟在住,你现在的身份也不好让他搬出来,所以就只能暂时委屈你了。”
“我明白,住哪都行,我无所谓。”阮虚白又不是回来宅斗的,当然不至于跟一个小孩抢院子,可是季明松不这么想。
季明松很明显是觉得他受了委屈,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半天也没说出来个办法,阮虚白不想跟他在这儿耗着,“我很累,想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吧。”
“嗯,那我让下人带你去休息,有什么不习惯的记得告诉我。”季明松不放心地叮嘱,阮虚白淡淡应了,“放心吧。”
下人领着他走了很久,越走越偏,之后在一座略显破旧的建筑前停下了,阮虚白抬头,只见上有木制的匾额,写着“心远堂”。
领路的下人躬身行了一礼就走了,从头到尾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想想也是,他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三少爷,又住在这么破旧偏远的地方,谁会把他放在心上呢。
这院子虽然小了些,远了些,胜在安静,阮虚白倒是很满意,院中还有一棵桂花树,在这萧瑟的秋季里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推门进去,有一个人正在擦洗桌案。
那人听到动静看过来,愣了一瞬,之后连忙过来行礼,“流风见过三少爷。”
阮虚白过了十几年平民日子,一时间还真不习惯有人向自己行奴仆之礼,条件反射就去扶了,流风吃惊地抬起头,然后脸“唰”地就红了,吶吶半晌说不出话。
“你叫流风?名字很好听。”流风看着不过十四五岁,这会儿红着脸的样子颇为可爱,让阮虚白多日来沉郁的心情好转了一些。
流风不敢再看他,“谢三少爷夸奖,小人是专门伺候三少爷的,三少爷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
阮虚白有些疑惑地问:“就你一个人吗?”其实他只是随便问问,没有别的意思,谁知流风却像是被吓到了,结巴着说:“三少爷别气,是有其他人的,只是他们都被,都被四少爷叫去了。”
四少爷,这个四少爷大概就是他娘亲在他走丢那一年生下的那个弟弟吧,这是在做什么,给自己这个私生子一个下马威不成,阮虚白好奇地问:“他们都被叫走了,为何偏偏留下你?”
流风垮着脸回:“四少爷嫌我笨来着。”说完反应过来,急忙补救,“三少爷,你别生气,四少爷毕竟是受宠的嫡子,咱们斗不过他的。”
阮虚白失笑,他看出来了,这个流风的确不聪明,安慰人的话说的这么扎心,假如他真的是一个流落在外多年的私生子,回来之后听到这样的一番话,很有可能会在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
而等到他不自量力地胆敢和相府嫡子争宠的时候,就是他自寻死路的时候。
流风终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好听,但是他知道自己笨脑袋,多说多错,只好垂着头不吭声,阮虚白看着他,仿佛看到了方才在丞相父亲面前装得跟鹌鹑一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