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缓缓地转到她的脸上。
仍然面无表情。
但眼睛慢慢地垂下了,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遮盖住晦暗不明的情绪:“当不得小姐的谢。”
韶声弄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在嘲讽。只好小心翼翼地追问:“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是我不对,别生气了。”
“没有。小姐本不必做到如此。”齐朔的声音放得很低。他低下头,从袖子里又掏出一方白帕,执起韶声的手,细致地帮她擦净手上不慎沾上的药汁。
“那我就当你接受道歉了。”韶声别别扭扭地又说,“不许再计较!”
其实,今日还有许多模糊不清之处,但韶声一贯大意,并未察觉。
譬如:她被人当街抓走,关进附近不知哪里的堂子里,时间不长。
齐朔是如何发现的呢?
他又是从哪里来的?
又譬如:她晕倒之前,听见绑了她的歹人慌张对外间说:你们——是什么人。
而齐朔只有一人。
那么,同他一道的还有旁人。会是谁呢?
不过,就算韶声变得细心,她应当也不会在意。
或许是贵女们的通病,除了赴宴与打扮,什么事情都不过心。
又或许是她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是齐朔就是有本事,她无需忧愁,更无需询问。
韶声在医馆,只是暂时歇脚。
她怕出门太久,家中生疑,自觉身上无恙,便翻身下了床。
急急拉着齐朔往城南的小院去。
走在路上,韶声总想着,道歉是否足够了?要不要为齐朔买些什么,充作赔礼?
花了钱,显得更郑重,显得她用了心。
买些什么呢?
纸笔?书籍?
或是学子之间常会传阅的邸抄?她见过家中兄弟买的。
这样想着,韶声便自然地开口问身旁的齐朔:“附近可有书肆?或是卖文房四宝的地方?”
齐朔:“城南没有。最近的一家,要往西北边去,离此处很有些距离,只是可选之物不多,且较为简陋。小姐若是急用,不嫌弃潦草,回去还有许多能用的。若是不急,不妨去城南最大的书局选购些价高者,用着也能顺手些。”
韶声又问:“那里面的书呢?都是什么类型的?”
齐朔答:“蒙童开蒙,学子考试用的辅材,还有集着吉利话的小笺。”
韶声显然难以置信:“就这些?没别的吗?无论好坏,至少该有些话本卖吧?还有邸抄,这些都简单易懂,并非什么阳春白雪的东西,不需要多高深的学问。”
齐朔笑笑:“读书人之居所,由钱财而非学识决定。城南的读书人,大多囊中羞涩。这家书肆,开得离城南近,做的是贫穷学子的生意,当然会卖最要紧的几样。小姐所说的话本,乃是空余时间的消遣,多是给资财更丰的人家解闷用。城南的书生真想要,便会到更大的书局自行挑选。话本均由各大书局自印,城南附近这家店,卖不出多少,当然不会进货。而小姐所言之邸抄,更是只有城西才有卖的了。其上虽都是与朝事民生相关的要紧消息,于进学有益,却每旬一报。纸价昂贵,邸抄便是由活版印制,价格于普通学子而言,也实在是天价。”
“好吧。”韶声听他这样一说,知道最近的书肆里,并没有她想买的东西。买这些东西来赔礼,也太敷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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