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什么娇养的贵女,她是黄蜂那根尾后针。
沈霜野冷漠的眼锁住谢神筠,他在沉默里亮出自己的刀锋,气势一寸寸压迫过谢神筠,尾后针扎痛了他的血肉,他就要咬住谢神筠的咽喉。
强势、危险,像是随时都能把她撕碎。
阿烟在船头捧着蜜枣向舱内望。
谢神筠始终不为所动。
越是这样,她越有一种独特的沉静。
沈霜野蓦地笑了。
“谢神筠,你把自己当人,”沈霜野收敛威势,重又变得镇定从容,“但你真的能做自己的主吗?”
“身不由己的滋味我明白,你该比我更明白。谢神筠,你才是那个活在枷锁之下的人。”沈霜野同样执杯,将那薄瓷的胎牢牢握在掌中,他问,“你会觉得可惜吗?”
他先前还是悍匪,如今又变作了风雅品茶的王公贵胄,但那雪亮的刀锋赫然已经掐准了谢神筠命脉,刀刃不见血。
世事对女子不公,谢皇后几乎已经做到女子的极致了,但仍旧逃不过被审视的命运。
朝臣议论她的出身,质疑她的能力,牝鸡司晨就是原罪。
谢神筠更可悲。她所有的倚仗来自于她姓谢,亦来自于皇后赋予她的价值,什么天边明月,瑶台谪仙,离了那层被仰望的光芒,她连她自己都不是。
她属于她的姓氏、封号,还有她心心念念的权力。
谢神筠妄想掌控别人,是因她自己就活在密不透风的枷锁之下。
沈霜野不是钢筋铁骨,谢神筠自然也不会是铜墙铁壁,她亦有薄弱痛点。他们致命的弱点都在交锋的过程中暴露在对方眼里。
谢神筠把他扎疼,他就要回以相同的痛,甚至更痛。
良久之后,谢神筠嗤笑一声,说:“不可惜。”
“我本顽石,而非明月。”谢神筠目光冷淡地重复了一遍,说,“我不觉得可惜。就像同是身上二两肉,上下却有云泥别,可谁是云谁是泥,我说了才算。”
她早已过了自怨自艾的时候。这世上没有谁能活得轻松如意,人生来就在熔炉之中,受烈火炙烤、人世煎熬,至死方休。
可最后要活成什么样子,是她自己说了算。
“你不觉得可惜,我也不会觉得可惜。”沈霜野饮尽那茶,冷漠地说,“你我生就如此,是赢是输就该各凭本事,我敬你手段了得。”
他微微俯身,浓重的阴影倾斜过谢神筠鬓边珠玉。
“但谢神筠,你要训狗,别来找我。”沈霜野最后的吐字被咬得冷漠暴戾,像是刀锋贴面而过,森冷的杀意一闪即逝。
谢神筠拈着茶盏,透薄的瓷衬着冷玉,微敛的睫含了半泓春水,透着潋滟晴光。
“那可怎么办,我就喜欢……”她像是在说什么秘密,又轻又缓,
那眼神隔着薄雾,仿佛人也化作了雾中幽昙,让人捉摸不透。
“——你这样凶的。”
第35章
山水昏光在谢神筠脸上半遮半掩,连带着她的目的也云遮雾绕,从来不肯叫沈霜野读懂。
可那些色与美都是真的,她岂止是捉摸不透,任何人在谢神筠面前都要为她神魂颠倒。
天光斜照月洞窗,笼在谢神筠身上,似将铅华都洗净了,显出一点旧时斑驳的底色,流光一瞬催人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