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正值七夕佳节,圣人在曲江池开宴,銮驾出宫时浩荡如云。
澄江映青山,锦绣结高楼,江边搭了伴仙桥,苑中有幻戏台,后头还办着马球赛,处处都是笙歌软语。
谢神筠同圣人和陛下一齐来此,皇帝年幼,又甚少出宫,倒也稀罕这曲江池宴明灯千照、红粉熏黄美人列席的风光,一时颇有些新奇,但又自持着天子威严,只在眼中流露了些许好奇。
“今日俱是年轻男女,哀家见裴元璟也来了,你们也一道去玩乐吧,不必跟在身边。”太后道。
谢神筠到时便被几位相熟的贵女拉过去与她,都在说最近难得见她,又说今日要去好好逛一逛,晚上再上摘星楼乞巧。
又约着一道去西苑看新排的幻戏。
杜娘子素来胆小,又信鬼神之说,道:“听说今儿新上了一出骷髅幻戏,吓人得很,我都有些不敢去看呢。”
杨四娘便道:“知晓你怕,但咱们人多,气势上便压过去了,我今日瞧着卢七娘似乎也来了,叫上她一起,阿吟素来胆大得很,才不怕这些。”
“秦娘子胆子也大得很呢,”又一个小娘子捂嘴笑道,“还记得当时在归山书院求学那会儿,卢娘子和秦娘子谁也不服谁,阿吟每试都是第一,知晓秦娘子起了与她比较的心思,便说不比诗词歌赋,比胆量,还叫阿暮去做裁判,结果那晚她俩夜探荒宅没分出胜负,倒把我们这群凑热闹的吓得够呛。”
“阿暮也害怕这些,还硬要被拉了去,”杜娘子偎着谢神筠,很是不平,“思吟娘子就是个促狭鬼,惯会捉弄人的。”
杨四娘便左右看看:“秦娘子今日怎么没来?我方才似乎还看见她了。”
“秦娘子如今做了太后身边的女官,这种时候自然要随侍在侧,怕是不得闲了。”
秦宛心受召入宫,她先为秉笔的司言,又被迅速提拔为掌录奏承制的中使,近来很得太后看重。
杜娘子岔开话题:“先前来时我见着上清观那边有人在卖糖人,我们去瞧一瞧好不好?我见那糖人做得栩栩如生,甚是灵动好看呢。”
“翾娘就是怕了,不敢去看那幻戏。”
杜翾咬着唇,被人一激便头脑发热:“谁说我怕了,那卖糖人的地方正好挨着幻戏台,待去买两个糖人边吃边看也行。”
谢神筠听得“骷髅”两字便不想去看,无奈杜翾死死拽着她的衣袖,一双明眸又把她看着,只好随他们一起去了。
幻戏台边果然簇拥着许多人,远远便听见了叫好声,那高台之上骷髅牵丝而动活灵活现,谢神筠步子慢了下来。
忽听身侧有人惊道:“梁夫人?梁夫人!”
那夫人一身绛色罗裙,梳望月髻,鬓上插两支金梳,身边带了一个小丫鬟,动作也甚是无礼,拦住谢神筠时神色惊讶得很。
杜娘子立时皱眉道:“这位夫人好生没有礼数,你认错人了,我们这里没有什么梁夫人。”
那夫人见她们一行人皆是衣饰华贵、云鬓高挽,身边环绕的仆婢马上便上前来将她隔开,便知定是京中的贵女,连忙致歉:“是我唐突了。”
她目光却还落在谢神筠身上,忍不住道:“是我见这位娘子实在生得有如神女娘娘,实在眼熟,情急之下这才冒犯了。”
杨四娘忍不住嗤笑一声,从前只见过倾慕人的少年男子敢千方百计偶遇献殷勤,可今日竟还遇见一个夫人也敢拿这套说辞来搪塞,当下便道:“你方才拦人时分明喊的是梁夫人,现下又说是见她生得有如神女,夫人就算要编也得编个能说得通的话来吧。”
她只当这人是认出了谢神筠的身份,欲要来逢迎攀附之人,见谢神筠神色淡淡地叫婢子把她隔开,没与她计较,便也不再多说,抬步欲走。
却见那夫人犹不死心,追着道:“这位娘子觉得我是胡言乱语有意冒犯,但妾身来自衢州,今次是随夫调动入京,在南地确有一位建观受供香火鼎盛的神女娘娘,她尊号为灵宝天女,我们平日却多称她为梁夫人,是以方才一见这位娘子,竟和观中的神女像十分相似,这才惊讶。”
旁边的许娘子倒是轻讶了一声,似乎也听说过这位灵宝天女:“确实有这样一位灵宝天女,我倒也听说过,原是位济世救人的女菩萨,俗家姓名好似就是姓梁,”她面上晕了点红霞,许是也曾去拜过,问,“可是那位桃花娘娘?”
夫人顿时喜上眉梢,道:“那位夫人的道观传出南地后便被以讹传讹供成了桃花娘娘,可在我们衢南一带,还是多称她为梁夫人的。”
杨四娘纳罕:“竟还真有这样一位神女?”
夫人道:“我正是觉得不可思议,才冒犯地叫住了这位娘子,实是相似非常呢,尤其这位贵女眉间竟似还有神女宝相的庄重威严,我一时竟觉得是那观中的神女像活了。”
谢神筠神色未变,只冷淡地看着那把自己拦下来的夫人,一番唱作俱演便把她和梁蘅扯到了一起。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