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早就收拾好了,从明间进去,林黛玉瞧见正堂正对面的墙上还挂着她五岁那年放的大风筝,样子没变,不过颜色已经褪得差不多了。
她笑了起来,不过下一息,就红了眼圈。
东边两间是书房,墙角放着她投壶用的东西,桌上放着打香篆的东西,香粉盒跟以前没什么差别,香炉也干干净净的一点灰都没有。
多宝阁上还有好几盏花灯,跟外头的风筝一样,都是形没变,但是颜色一点没剩了。
“我都多久没回来了……”
林黛玉叹了一声,只是她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伤感怀念呢?
丫鬟婆子很快上来伺候她洗漱更衣,她又稍许歇息片刻,就又往书房去了。
林满一直在这儿伺候着,见林黛玉来,他道:“姑娘,方才贾家人过来了,要看老爷的方子,我给他看了。”
林黛玉也能想到是为什么,虽然她一直避免提到那个词儿,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不过贾琏来干什么,她是清楚的。
她点点头,道:“看就看了。”
方子就在桌上放着,林黛玉也拿起来翻看着。
林满在一边道:“老爷平日里喝的都是补益的方子,犯病之后,就是用人参当归等等大补之物浓浓的熬一碗喝了,只是大夫说老爷虚不受补,这些药留在体内,怕要生热邪,所以还得来一碗药克一克。”
“当日我还在的时候,范大夫就是扬州城的名医,如今这许多年过去,他医术是必有长进,我是信他的。父亲只要好生喝着药,是一定能好的。”
林满应了一声,把方子收起来了。
林黛玉又去林如海屋里坐了坐,见他还好,就是略显困倦,又说了两句话,就出来了。
贾琏这时候正琢磨林如海的药方子。
这时候的读书人,多是懂些医理的,贾琏虽然不读书,但是他识字也见多识广,那药方子上许多名贵药材,他是认得的。
比方人参,鹿茸等等。
人参朝廷管得严,非权贵不能买卖,鹿茸虽然不管,但是鹿茸的价格跟黄金也没什么差别了。
真要用上这类药,怕是活不了多久。
贾琏思索一番,觉得林如海怕是还能撑一段时日,他如今留在这儿,林家人看他必定不顺眼,贾琏打定主意,明日先去金陵看看贾家祖产,过上几日再回来。
等吃过晚饭,贾琏百无聊赖,如今林如海病着,他也不好出去解闷,就是林家的媳妇或小厮,也不是他能调笑的,那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睡了。
不过才解了一个扣子,外头忽有人叩门,“琏二爷,我们老爷有请。”
贾琏忙收拾妥当,又拿了贾母的书信,跟着这人又去了林如海的书房。
天色昏暗,书房里点了点灯光,昏黄的灯光下,林如海脸色越发暗沉,几乎都成了黑色。
贾琏先把书信递了上去,道:“这是老太太亲手写的信。”
贾敏是贾母最爱的女儿,两人是有书信来往的,林如海自然也认得贾母笔迹,当下他仔细看完了书信,尤其是贾母说的如何安排林黛玉。
入赘、兼祧和继承荣国府。
林如海一瞬间也分不清究竟哪一条路更好些,况且这也不是他能选的。
他闭上眼睛想了想,问道:“从前听说二房的宝玉不喜读书,如今还是这样?”
贾琏是干什么来的?
别说荣国府如何,也别说这差事办砸了,老太太怎么对他,单说这差事他中间能得多少银子,那贾琏也必须叫这事儿成了。
贾琏管着荣国府庶务多年,外出交际都是靠他,自然知道该如何说,才能取信于人。
“腊月初他染了风寒,稍微歇了两天。”他一边说一边想,“再有就是逢年过节歇一歇。老太太若是有个什么不好,他也会侍疾的。”
这个休息的程度,虽然远远比不上头悬梁锥刺股,但在有爵位的富贵之家,已经是顶尖的刻苦了。
而且最后一句还说了他孝顺,直接证明了他品德高尚。
“对了。”贾琏又添了一句,“他还有个伴读,我是在外头做事的,有些事情也没太记住,仿佛记得是个五品官的儿子。”
这句话又说了贾宝玉的交际圈,总之是读书交际两不误。
林如海松了口气,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又问:“我记得宝玉已经十四了?差不多该下场一试了。”
贾琏犹豫了一下,半真半假地说:“过年的时候,我听二叔说过,只是老太太觉得他还小,叫明年再去考。”
有这个意思,就证明贾宝玉读书已经读到能参加科举的地步,再者林如海哪里还撑得到明年呢,所以把这一次糊弄过去就行。
真要能读书,入赘就不是上佳的选择了。
况且二房的长子,十四岁就中了秀才,这个小儿子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林如海点头道:“如此甚好。黛玉……我跟你去了的姑姑就这一个孩子,她没被我们惯坏吧。”
贾琏顿时就想起贾府下人说她尖酸刻薄嘴上不饶人,给周瑞家的没脸,还有人说她瞧不起薛家姑娘,老给人下不来台等等,还跟史家姑娘不太对付,经常拌嘴。
“……跟家里姐妹相处挺好,听我内人说,平日里活泼伶俐,说话很是风趣。姐妹跟她都有说不完的话。”
林如海脸上不由自主就有了笑容。
“管教下人也很是有一手,我内人平日管着家里,也经常夸她两句,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贾琏毕竟不是内宅厮混的,说到这么多就够了,再多就要惹人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