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满笑得眼角全是皱纹,“我们老爷也好多了,自打那内侄过来,他病是一日比一日重,别说出门了,连下床都没几次。不过这两日不但能自己起床了,还能出来溜达溜达,可见是要好了。”
“我就是为他来的。”顾庆之也笑道:“把太上皇的船接回去,谁不能做?可京里找个跟林大人有旧,还能实打实为他好的,而且跟贾家有仇的,也就我了。”
“多谢大人。”林满又道谢,问道:“您中午想用些什么?”
“也没什么可挑的,等把各样菜品都吃过一遍再点菜。”
这么说,潜台词就是他今天不出门了,林满自然也听出来了,道:“您要不要在我们园子里逛逛?这宅子是老爷当年来扬州第二年置办的,清明刚过,叶子还是翠绿色,等再过一个月,太阳晒得狠了,就会变成墨绿色,没现在好看了。”
顾庆之点头应了,不过心里还惦记着林满说的三鲜,“刀鱼好吃吗?”
林满笑道:“好吃!这会儿已经上市了,下午就准备。鲥鱼是贡品,还得再等等,给皇帝上供的船已经走了,估摸着再有十来天就能到,然后就能吃了。”
他又解释道:“寻常百姓捕了吃了,只要别被发现是没什么相干的。就是官宦人家得稍微注意些,不能吃在皇帝前头。”
就还挺合理的,顾庆之道:“您也歇歇,我估摸着您自打去年从贾家回来,就没怎么歇过了。”
林满叹了口气,又笑道:“好在如今都过去了。”
等林满告辞,顾庆之去院子里稍稍活动了些筋骨。
昨天一天下来,别的不说,几趟行程下来,赴宴倒是不累,关键是马车上坐了至少一个时辰,而且还没法站起来,哪哪儿都难受。
“以后赴宴,去一次得歇两天,不然受不了。”顾庆之吐槽道。
卫公公在他身边跟着,接道:“过两日还得有请柬来。”他柔声细气的解释道:“南直隶光州府就十五个,巡抚四位,总督两位——”
“还是得安他们的心?证明我这个钦差不是来办他们的?”
卫公公笑道:“把太上皇的船开回去,这事儿着实不用派您这样的过来,往年用的都是太监。”
顾庆之叹气,“我觉得这不对,真要叫我去安他们的心,证明他们都干了能招来钦差的事儿啊。再者,真要有问题,也不是吃顿饭就能解决的。”
“您就当是看看春日的好风光了。”卫公公道。
两人正闲聊,顾庆之听卫公公给他讲江南这一片藏了多少不起眼的高官,那边林家下人来报,声音里满是笑意,而且完全不符合日常交际准则,一进来就给顾庆之行了个比较正式的礼。
“江都县令吴大人来了,还带着张婶子一家。”
“走,出去看看。”顾庆之道。
县令这样的品级,来林家不用开正门,不过毕竟是本县父母官,下人请他去了正堂。
顾庆之一进去,吴县令就起身道:“顾大人。”
顾庆之客气笑道:“我还想要过两日,吴大人着实辛苦了。”
“谈不上辛苦。”吴县令摆摆手,“这人卖得的确有问题,我就先把人给您送来了。听说林大人还在养病,这厨娘回来,也好做些林大人爱吃的饭菜。下官也盼着林大人早日康复。”
必要的寒暄两句,吴县令说了其中内情。
“不仅没在县衙备案,而且这人卖得太贵了。本地奴仆的价格,十岁以下差不多是两,等养到十六七岁,长得好看的,或者学了手艺的,贵一些差不多能有二十两。”
吴县令继续解释道:“像林大人家里的厨娘,年纪三十有余,手艺正好,家里三个孩子最大的刚十二,这样她一家五口卖出去,其实就两个成年人能卖出价格来,能有五六十两已是不错。您知道这一家人卖了多少?”
顾庆之不好扫吴县令的兴,往高猜了个数字,“一百两?”
“两百两!”
这下顾庆之是真的惊讶了,“我知道扬州富庶,可花两百两就为买一个厨娘——是谁买的?”
见顾庆之反应如此之快,吴县令捋了捋胡子,“本地一个姓程的盐商。今年他的盐引少了两成。大人放心,下官问过了,这人买了厨娘回去,也就是叫她日日做林大人爱吃的菜。他也没那么大胆子。”
顾庆之冷笑一声,“去问那位内侄要两百两银子。”他又跟吴县令道:“这买卖不成,也不好叫那盐商吃亏。该是多少银子,还给他便是。嗯……这厨娘也在他家做了几日,按照短工算吧。”
吴县令笑道:“本地请出名的大厨,一日宴席下来,多的二三两,少的也得钱。”
“那就按照一两银子一日收,给张婶子压压惊。”尤其是别叫她心里留下怨气来。
那边卫公公接下了这个很有钱途的差事,顾庆之想了想,又跟吴县令说:“我有一个朋友,是桑家村出身,桑家村是江都县辖内吧?”
吴县令表情严肃,点了点头,“正是。桑家村的桑树很是出名。”
顾庆之又道:“只是被人害得家破人亡,一家五口一个不剩,害人的正是富绅张镜诚。”
他一顿,吴县令思索道:“可是有个诨号叫张三山的?”
“正是,吴大人对他也有所耳闻?”
吴县令道:“他手段不怎么干净。按说正常田地买卖,官府是不管的,不过前两年,他看上牛尾巴村一块靠河的田,先是用巨利引诱那几家人改种了桑树,后来那桑树不知道怎么又被火烧了,这下买桑树时借的银子就还不上了,那几家人无奈,只得买了田地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