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爬升至穹顶,一匹快马、一驾马车一前一后呼啸而过,官道上的车马和行人纷纷避让。一位老妇人差点被马蹄掀翻在地,好在身边有一挑柴的青年眼明手快扶了一把,老妇人才不至于滚入路边沟渠。
众人的骂声被远远甩在后面,马车里衣着素净的女人于剧烈颠簸中一手抓住了窗棂稳住身形,咬牙吼道:“快!再快点!”
车夫得令,扬鞭一声脆响,马儿仰天嘶叫,马车便以更快的速度绝尘而去。马蹄与车轮碾压踏过的地方生机全无,仿佛预示着此行再无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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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he
127-1会是个好皇帝吧
津渡城中。
北境军行军至此,蛊发人数达到顶峰,城中一片狼藉,死气沉沉。街边铺子大门紧闭,集市也停了,像一座空城。
但赵崇晖和袁义程知道,这里原来的生机,是两天前才被人为掐断的。
千军蛊发作时候,先是军中大乱,而后逃脱的士兵手持利器冲向民居。体内无法拔除的蛊虫使他们必须杀人,那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
第一场屠戮,整整持续了一晚上才被控制下来。
酒娘和段青霜带着凭楼阁的支援赶到时,局面已经难以扭转。酒娘只得吩咐阁中杀手刺客埋伏在街道边的屋顶上,一旦发现蛊发士兵,就地射杀。而赵崇晖挨家挨户地叮嘱,甚至不敢带兵,与袁义程磨破了一双鞋,走完了津渡城中每一户人家。然后再由凭楼阁的杀手们送些菜到百姓家中。
酒娘曾直白地问过袁义程,找了十几年的遗诏为何又不用了,袁义程只剩下苦笑,解释说眼下北境军这样的情况,就算惠帝本人在世也无用。
他随后问了酒娘一个问题。
问白君琰什么时候去杀了宋瑜曦,解救云州百姓,如果他能帮上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虽然宋姓亏欠了苏白两家实在太多,他这一条命分明是还不完的。
话一说完白君琰和苏乔便赶到了,但正好又有士兵蛊发并且冲出了防备线,冲进一户人家杀了三个人,苏乔因此情绪不稳,很快陷入昏迷。次日白君琰先行离开,袁义程一直也没机会跟两人说上话。
晚些时候他与苏乔在城中照例巡视,终于能说上一两句。客套过后,他先问起了白君琰的去向:“白少侠去何处了?”
苏乔看着两边埋伏的杀手,总觉得事情不太对,一颗心仍是高高悬着落不下来,心不在焉道:“去京城。”
“京城?!”袁义程尾音上扬,脚下一顿。待苏乔走出了两步,他赶紧跨步上前追问道:“何时走的?”
苏乔皱眉看他一眼:“你要做什么?”
袁义程收敛情绪向他解释:“你别担心,我不做什么……我确实也想做点什么,这些都是我云州的子民,错是宋瑜曦一人犯下,他们不该……”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乔摆手打断他:“左右已经到了这一步,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我只是想做点什么。”
袁义程的话音沉下去,沉至一个苏乔莫名能感同身受的地方。他双手环胸盯着袁义程看了会儿,抬手一点,道:“你已经在做了,尽你所能保护好你需要保护的人就够了。”
袁义程双唇翕动,看样子是还想说些什么,刚一开口却又被匆忙跑来的士兵急急打断。
那士兵抬手抹了额角的汗,急喘道:“不、不好了苏公子!营地出、出出出事了!赵将军请你赶紧过去一趟!”
苏乔与袁义程对视一眼,当下掉转脚步与那士兵一同小跑起来,边跑边问:“什么情况?”
士兵一边带路一边应他:“一盏茶前又有人陆续出现了疯魔的症状,原本我们以为就像往常一样,没想到……没想到这次蛊发的人越来越多了,就像会传染似的,栅栏根本拦不住……”
像传染一样?
苏乔心下警惕,一手搭上袁义程的肩拍了拍,道:“我先去,你到酒娘和段前辈的住处去请她们过来。”
袁义程刚点头应下,苏乔便已经踏月逐云步脚下生风地掠向了营地。
果然,出事的营地已然乱作一团,赵崇晖以足有人高的栅栏将士兵分隔开,作不同的区域严加监管,然而这一轮蛊发突然,他虽然已收缴所有人的武器,仍是发生了惨烈的伤亡。
苏乔赶到之时栅栏已经被冲破,没有兵器,中蛊的士兵只能肉搏、扭打、厮杀,没能及时逃离的正常士兵也无端受累——看着眼前荒唐的一幕,苏乔心中一凉。
……这些士兵原本应该在边境线上护佑云州边境安宁,他们多是吃够了苦头的普通人,尽忠职守于遥遥边境线,只待有一日能平安还乡,与家人团聚。宋瑜曦却将人折磨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忠诚的战士成了毫无人性的鬣狗,撕裂了云州的最后一道防线。苏乔倏而明白过来,袁义程为何认为手中最为关键的诏书毫无用处……
早在他为“民心所向”奔走时,宋瑜曦已经掌握了挟制民心的东西——人的恐惧。
恐惧会带来沉默。
十万北境军一路上像楔子一样狠狠插进云州大地,十万人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是下一个滥杀无辜手足相残的疯子,宋瑜曦要他们走他们便走,他们不敢停下,亦不敢反抗,毕竟下场从未如此血淋淋地摆在他们面前过。
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纵使最终结局都是一死,这些人分明也应是更有意义的死法,眼下却只能由凭楼阁杀手射杀,就算熬过去捡回半分清醒,仍是要军法处置——除此之外赵崇晖也无计可施,他完全没有能力弑君,只能尽其所能地保护好这支与他朝夕相处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