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霂将他的手置于自己掌中,叹息道:“赵煦骄狂自大,朝中多有其党羽,他在祭典上目无尊上,你也看到了,其言行种种,真是让人心惊。”
元南聿道:“我不信他权势再大,能越过天子,朝臣们怎么说?”
陈霂道:“已有言官为此事参奏,奏折被内阁压着,昨天都被沈鹤轩打了回去。”
元南聿惊道:“为何?”
陈霂道:“他敢无礼,自有他不怕触怒天威的本事。他的田庄买嘱书吏,隐匿赋税,但朝中无人敢参他,即便有人敢秉公直言,也会被其党羽寻到错漏,联合整治下去。”
陈霂面色凝重,提及赵煦的名字,就已让他十分不快。
“你看看沈鹤轩就知道了,他历经两朝,于我朝颇有功劳,又有帝师的身份,赵煦纠集党羽,参他的折子在御案上能摞三尺高,沈鹤轩为官清廉,他们抓不到他什么把柄,就说他搅乱政令,增税害民,是大晟朝的第一酷吏。若不是有我一力保他,他哪里还能在朝中稳做他的大学士。”
陈霂心中明白,只要赵煦手中兵权一日不除,朝廷就一日不得动他,现在再在一些小事上与他计较,只会打草惊蛇,于大局无益。
夏日的暖风于池面上拂过,他们位于凉亭之下,亭上有水流下,犹如连绵不绝的飞瀑,风吹进来已经去掉的暑意,只觉得清爽。
陈霂的心神渐觉平静,他侧目看向元南聿,笑道:“好容易与你相伴,莫要让那些烦心事扰了我们清净。”陈霂见他面色红润许多,心中顿觉欢喜,“我问过太医院的张院判,他说你这两个月恢复的很快。”
元南聿后退一步,俯身跪了下来:“臣是托了陛下的福,是陛下体恤臣病弱。”
陈霂红着眼,说道:“你是故意的……”
元南聿猛地抬头,对他的话有些不明所以。
“我是不通医理,但你真当我不知,你心中对封野有愧,宁愿日日受病痛折磨,也不肯好好照料自己,全当是对自己过错的惩罚。”陈霂俯下身,情不自禁地将人抱进了怀中。
因怕惹他厌烦,陈霂平日都是尽力克制着,尽量不去做让元南聿感觉难堪的事,但他对此人思慕良久,又不得亲近,此刻人就在怀中,他再也控制不住,大手钳住他的下巴,热烫的嘴唇就要亲上那瓣温润的双唇。
马上就能再次品尝那熟悉温厚的气息,陈霂却被元南聿一把推了出去,他跌坐在青石地面上,并不觉得羞恼,只是吃惊。
元南聿剧烈的喘息着,他为自己方才的失神而感到羞愧,亦感到十分害怕。
如果放任自己,再次沉迷到这种不伦的关系里,那么他的软弱,不仅使他愧对封野和燕思空,也会害了陈霂。
“陛下,请自重!”元南聿已将头颅尽量埋下,他想要逃走,他无法面对陈霂。
“你怎就对我这般狠心?!”陈霂怨怼且委屈着。
“陈霂,你又何必如此?”元南聿将拳头紧握,咬牙说道,“我们这样不应该,早就该结束了,你后宫佳丽有三千之众,我也娶了妻,马上也要为人父,我年纪还比你大了一旬,你又何必对我苦苦纠缠?”
陈霂的心被刺的生疼,但也让他从方才的痴迷中快速清醒了过来,他伸出手,想去抚摸对方,想去安抚那个陷入困顿中的男人。
但他依旧没有接受,只是更加畏葸,想要逃的更远。
陈霂尝试着轻触他的乌发,说道:“我承诺过你的,我不逼你,这些时日,你夫妻在宫里,我可曾为难过你们?只要你能陪在我身边,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两个人僵持了许久,谁都不敢妄动。陈霂心里害怕,他怕自己再说什么,或是做什么,会把元南聿从自己身边推的更远。
“陛下。”
是孙末的声音,若非有急事禀报,他不会在这么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
陈霂与元南聿俱是一惊,神情均保持着窘迫的刻板。
“什么事?”陈霂沉声问道。
孙末看了元南聿一眼,欲言又止。
陈霂对元南聿说道:“你今夜早些回去,朕改日再去看你。”
元南聿深知自己是封野的旧臣,他来晟京也并非出自他本意,若有要事,自己还是应当避嫌。
他向陈霂揖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一路行走在宫苑的回廊上,元南聿好容易镇定了心神,到了一处拐角,忽见一头带青玉缎带,身着黛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向他走了过来。
定睛看去,此人生的面如美玉,目如繁星,见到元南聿就舒眉浅笑,让人只觉得如春日暖阳般直照人心底。
一瞬间,元南聿以为他看到的是年轻时的燕思空,再仔细看去,才想起来这人乃是曾任翰林院编修的南汝嘉,因此人才情斐然,又颇具才干,自去年起,已经调任为吏部主事。
南汝嘉行止从容,毫不拘谨,见了元南聿反似是见了旧相识,上前笑道:“元大人,这是要上哪儿去?”
元南聿目光朝着远处,道:“自然是回去。”
南汝嘉意有所指道:“陛下对您这般体恤,这份荣宠,当真也是世所罕见。”
此人生就一番风流儒雅的文人气,不料今日开口,表情轻浮,毫无秉节持重,为人臣子的模样。
他见元南聿僵立当场,继而说道:“元大人在辽北的事,满朝皆知,您对陛下隳肝沥胆的忠心,连下官都深感佩服。”他表情一动,再开口又换了口气,“但天子恩德,犹如雷霆雨露,你我身为臣子,更当时刻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