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东西,还给你!”
陈霂低头看去,竟是前不久留在元南聿怀中的小银锁。
“你就是用这样的东西,骗他为你卖命?真是好手段!”
燕思空冷言冷语,他曾以为当日在广宁与陈霂一别,已是他们此生最后一面,但奈何天意弄人,让他师生二人,今日竟在此相见。
想要赚元南聿为朝廷效命,权势富贵都不能打动他。唯有情义,才是将他套牢的最好手段。
陈霂深谙此道,帝王心术用的更是炉火纯青,连自己的心意都能算计在其中,他对别人无情,对自己更是狠辣到底。
以燕思空的才学心智,若他追根究底,当能勘破元南聿被俘的根由,陈霂自知无法在他面前隐瞒,心里也早已愧疚不已,一时无颜回答燕思空的质问。
“我来此,只为带南聿走。”燕思空冷冷看向陈霂,“你若还有心,就不要再继续纠缠。”
燕思空不愿再多看陈霂一眼,正欲转身时,陈霂陡然说道:“先生留步!
燕思空脚步一滞。
“你别带他走!”
“你说什么?!”
陈霂颤声道:“别带他走,把他留给我!求你了……”
燕思空忍不住大笑起来:“把我弟弟留给你?真是天大的笑话!”
“先生,我见他如此,已是追悔莫及。我以大晟的江山社稷起誓,此生此世,我定会好好待他。”
燕思空冷笑着:“我当你所言,暂且是真情所感。但我问你一句,若日后元南聿再成为你千秋江山的阻碍,你又当如何处置他?”
陈霂眼神游移的片刻,一瞬都没有逃过燕思空的眼睛,他不待陈霂回答,转身就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谁也没有伤他的机会,再也没有这样的可能了!”
陈霂对着空荡的山谷嘶喊着,可无论是燕思空,还是元南聿,都不会再给他半点回应。
——
朝廷此次北伐,前后所费不过两年时间。
除清河、北宁、辽源、瞻州以及其余几座城池外,辽北七州大半州县已尽归朝廷管辖,虽有金国政局腐败,内外交困的原因,但能就取得如此成就,也实属不易。
陈霂听取了内阁的意见,索性直接将大同军占据的城池,一并分封给北境四府,避免了与封野同室操戈的可能。
陈霂虽已登庸数年,但他当初起兵谋反却也是事实,诟病其得位不正之声从未停止过。光复辽北,又妥善处理了和镇北王的关系,让践祚四年的陈霂,第一次赢得了朝野上下的一片赞誉。
此次回銮后,陈霂不顾沈鹤轩等人的反对,对放归的金国战俘,不分长幼,一律施以截舌之刑,却又让人不免议论于天子的铁血手腕。
朝局稳定,百姓才能得以安居乐业。物阜年丰,照今年年景,等到秋收时节,怕是又能看到百姓穰穰满家的吉祥景象了。
初夏时节,广宁城内。
元府已经有二十年无人居住了,城内百姓感念元卯将军当年舍命守护广宁的恩情,常有人来修葺撒扫,所以并不破败。
燕思空如今已是北境的大司马,前些年他命人将元家老宅重新修葺,其实并未想过还有能在此常住的时候。
“元将军今日可有按时吃药?”
泰宁克复后,燕思空箭伤未愈,一力劝谏封野即刻动身回大同,他独自留守瞻州城内,所为还是元南聿。
当初因他伤势过重,燕思空不敢让他再在路上颠簸,先是把人安置在了瞻州,自两个多月前,他们才回到广宁。
“元将军每日都按时服药,如今身上好多了,但精神却不好,也不怎么出来走动,燕大人还是亲自去劝劝吧。”侍候元南聿的下人如实答道。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燕思空叹了口气,起身向元南聿起居的院子走去。
燕思空挑帘进屋,见元南聿穿了件茶白色单衣,正闭目躺在床上,挑眉责道:“已快到正午了,怎么还躺着?”
话刚出口,燕思空心里就有些后悔。
他忘不了佘准刚把元南聿送回来时,他身上几乎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肉,身上的血衣干在身上,大夫是连着血痂撕下来的。
他身上的断骨无数,双手的指骨更是被人一节节生生夹断,半年过去了,昔日横刀立马的大将军,竟连茶盏都端不稳。
“二哥,你来了。”元南聿支起身体,慢慢从床上起来,如此简单的动作,就已让他十分吃力。
他一侧的髋骨是被人用骨钉钉穿的,半个月前还不能坐,这几日略好些了,在别人的搀扶下,已能侧着身爬起来。
燕思空上前扶他,泪水悬在眼眶里,强忍着不敢在元南聿面前掉下。
“药要按时吃,饭也不能吃的太少,否则怎么能养的回来?”
“我知道,可每天都躺着,再好的饭食,我也吃不下。”
“你现下已能下地走动,我不在时,你就叫下人们扶你出去走走,总憋在屋子里,对你的伤总是无益。”
元南聿苍白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朝着燕思空点了点头。
他侧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他英俊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美的光晕,半张脸隐匿在暗处,让那道狰狞的疤痕显的并不真切。
燕思空气他灰心丧志,却也能明白他的想法。
元南聿半生戎马倥偬,从黔州九郡开始,连续攻下平凉、凤翔,到太原之战时他已经名满天下,后来助封野攻陷晟京,大败卓勒泰,救广宁于危难之中,这些大大小小的战绩,已经让他不再等同于一般的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