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做俗人又如何,能吃到这样一口鸽肉,轻轻吸吮这样一碗鱼翅,立死可也。
这道菜之后,黄时擦擦汗,让黄二少当心厨房的人偷吃。结果黄二少自己就先偷吃了起来。
肉嘟气鼓鼓看着他哥,对方却笑得不见眼。
“黄大厨,赐你老哥多吃两口吧,这样的菜,可遇不可求。过一天少一天,吃一道,也就少一道啊。“黄二少说这话的时候一脸陶醉回味,但黄时还是觉得有点不对。
“哥……你怎么了?“
放下锅铲,黄时才发现这两天哥哥说话少了,吃得也少了。
黄二少笑眯眯摸摸他的头,“什么都别问,哥哥一定会护你周全。你只要做点饭打赏我就好啦。“
“哦……那我去做生炮鸡,哥你还是先吃点儿吧。我看你怪怪的。“
被油手摸了头的黄肉嘟对二哥全然信任,于是乖乖地先盛一碗给他。接着自己跑开,开始下一道要人命的菜。
用小雏鸡斩成小方块,干脆利落,小中见身手。如十万雄兵,内中一二,也各负奇志,器宇不凡。
用秋油和酒拌,起锅又灼,连灼三次。盛起后再用醋、酒、粉纤和葱花喷之。
如仙女张网海上,皮脆肉香。葱花之味三起三落,醋如夜幕繁星点缀,动摇成一出创世史诗。一咬之下,好吃到牙齿拜服,软舌称臣,献上无穷无尽口水作为贡品。
在美味的国度里,我们都太容易被征服。
其实爱情,又何尝不是。
十二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怎么就是不明白
凉碟种种,黄时都交由其他人去做。夜宴既开,老爷子见不到肉嘟便急忙唤人去叫。肉嘟只得应声答道还在做菜,再有鸭糊涂、烧海参,和一道金线穿元宝,便大功告成。
他在厨下忙活,很想看到萧鼎元吃这些菜的表情。不知为何,也许是动物本能,他总觉得今天要发生些什么,待在厨房令他感到安全。
肉嘟今天没胃口,就算上席也吃不了多少,反扰了老爷子兴,不如稍后再去。
反正有二哥作陪,想来不会冷场。
他奋力将一只肥鸭白煮至八分熟,冷定后去骨。拆成天然意趣,不拘形状的方圆之块。下原汤煨之,再用盐三钱,酒半斤,捣烂软如泥的山药作为附赠惊喜。
快要煨烂之时,再加香蕈、姜末、葱花等。
他想了想,又放进些甜软芋头。
这一只鸭糊涂软烂可口,温厚香醇,颇适合老年人食用。大概亦如韶华旧梦,天黑,天清,天光,一觉醒来,手中锦绣片片碎裂。只余残年。
但幸有肥鸭镇场,找补回内心的失落。
肉嘟想,如果自己老了,一定要常吃豆腐等养生食品。现在年轻,还是把想吃的都吃个遍吧。不然等到牙齿酸软眉目不清,再想去追求什么,也太晚了。
最后,肉嘟使出浑身解数用梅花大乌参做一道压轴好菜。盘中海参个个浑圆肥壮,元气十足,参刺如乳突,黑亮晶莹,观之可喜。看上去有种憨厚力气,气霸山河,不由分说。
但海参本身其实除了腥味没什么味道,必须用鸡汤肉汤轮番煨过,使用恰到好处的冰糖和黄酒收汤,才能达到软糯入味的效果。
这一盘菜是黄时自己端去,老爷子交口称赞不绝。
“烧海参必用上好乌参或梅花参,发之最难。要么如烂泥要么如胶皮。不过这一碗糯而韧,汤汁香浓,酥脆软糯,一鸡与肉的鲜味尽入吾彀中矣!”黄二少眉飞色舞一番解说,众人更是交口称善不提。
老爷子招手叫黄时坐,“最后那道教厨下做即可,肉嘟坐到我这里来。”
今晚黄二少义务为老爷子讲解,庄主听得高兴,便教二少也坐于身边。现下一左一右,俱是黄家子弟。一清秀可喜,一风流俊俏,倒也着实养眼。
常溯等人都只笑老爷子偏心不依,江文益今日做俗家打扮,笑闹一阵后起身曰:“虽则金线穿元宝不过是饺子与面同下,我也还是去看看他们做得如何。”
庄主抚须朗笑,“食不厌精,老夫今日算是领教到了。去罢,早些回来。”
不一时江文益回席,笑言甚妥,“可要现在传菜?”
正在此时黄二少却笑眯眯提议:“这是道吉祥菜,上之前总得有些名目才是。我看,不如我们各敬老爷子一杯,以贺万年!”
黄肉嘟正在给他二哥夹菜,听了这话有点疑惑,他记得二哥不爱喝酒的。
然而众人纷纷称好,庄主也不甘示弱,命另换了酒具来,今日索性痛快一喝。
只有江文益皱眉看了看常溯,见对方谈笑如常,无隙可寻,也只得罢了。
众人捧盏敬过几番后,庄主已醺醺然微醉。黄二少长身玉立,站起身来将酒杯一端,庄主兴致正高,也便回身向他。
二人正言笑晏晏之际,黄肉嘟突然听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他看到黄二少的笑意。
只是突然之间。
黄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便看到常溯等人掀桌而起,一时间愤怒的嘶吼和兵戈声突然响彻。
老庄主瞪大的双眼在血色中慢慢闪现,黄二少袖中匕首出鞘,沾了血的秀致面容,只余疲倦。
黄时呆呆地看着江文益冲上去给了黄二少一耳光,门外的那道吉祥菜被人撞翻,倒在地上有诡异的颜色,但无人在意。
——而常溯却微笑起来。
“送琴灯小姐回房,抓住犯人,请蒋堂主等速来。”他淡淡一扬首,便控制住局面。
回过神来的黄肉嘟死死护在二哥身前,不教那些可怕的人靠近黄二少。江文益盯着黄二少的眼神,却充满被欺骗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