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秦朗收拾好自己到学堂时,范夫子已经手握着书卷慢悠悠领着师兄们读书了。秦朗面色猛地涨红,讷讷地唤了一声:“对不起夫子,我睡过头了。”
范夫子微微颔首,抬手指了指座位,和颜悦色道:“坐下吧,下不为例。”
秦朗低着头快步走向了自己的座位,屁股刚沾到凳子,就听身边传来了一声讥笑声。不用回头,发出这么不和谐声音的人一定是杜文昌,虽说那一天在书铺中杜文昌同两位师兄翻了脸,可是台风过后,他还是来学堂了。
秦朗打开书桌,想将自己的课本从桌肚子中抽出。他的手刚伸进桌肚子就触碰到了一团柔软,低头看时,一只半死不活的大老鼠横在他的小书包上。那老鼠足有一尺长,口鼻中流出的血污了小书包。秦朗身体一怔,面色瞬间变了。
“嘻嘻嘻。”杜文昌对着秦朗挤眉弄眼,看到秦朗变了脸色,他心情无比舒畅。不过是山中猎户家的孩子罢了,有什么资格同自己平起平坐?
然而下一刻,杜文昌脸上的笑就消失了。只见范夫子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书本不见了吗?”
杜文昌根本不想看秦朗是什么反应了,这一刻他无比气愤,凭什么!同样是迟到,夫子就要罚他去课堂外头站着,秦朗就能无事坐下。同样是动作慢了,夫子就说他做事磨叽,却关心秦朗是不是书没了。
凭什么?都是夫子的学生,秦朗凭什么能得到夫子的善待?他杜文昌不服!
秦朗没说什么,只是将提着老鼠尾巴往书桌下一丢,而后若无其事地取出了书本跟上了师兄们朗读的进度。他全神贯注地看着书本,完全没注意到身边人的表情。
看到桌脚的大老鼠,范成章和萧子初交换了一个眼神,萧子初眉头皱起,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范夫子若有所思的扫了老鼠一眼,又快速瞟了满脸戾气的杜文昌一眼,面色有些凝重。
休息时分,范夫子慢悠悠走到了学堂外喝茶去了。范成章不满地对杜文昌说道:“都是一同读书的同窗,你能不能把心思放在书本上?”
杜文昌做了个鬼脸,毫不在意道:“你说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范成章弯腰提起了老鼠尾巴,冷笑道:“你心知肚明。”说罢他提着老鼠出了课堂,找家中猫儿解决大老鼠去了。
萧子初手中握着一枚还温热的鸡蛋走到了秦朗书桌旁,他轻轻将鸡蛋放在了桌脚,缓声道:“为何不告诉夫子?我若是你,今日非得让他把这老鼠吞下去。你不是很有骨气吗?怎么任由他欺负?”
犹记得秦朗拜师那一日,面对范夫子的刻意刁难,他都能坚定的说不。怎么现在面对一个张牙舞爪的孩童,却硬生生的忍了自己的脾气?
秦朗正用沾了水的帕子擦拭着书包上的老鼠血,语气淡淡道:“兄长和姐姐送我来读书,是为了让我学到更多的做人的道理,而不是和人逞凶斗勇。姐姐说过,他狂任他狂,清风过山岗。”
萧子初动作一僵,哭笑不得:“你还怪会安慰自己来着。”
老鼠血沾了水后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浸染面积更大了。秦朗苦恼的挠了挠头发,有了,他可以像兄长那样洗书包。夫子还有一会儿才回来,他可以先将书包泡在盆里,一会儿下课后就容易清洗了。
说干就干,秦朗提着书包留下一句:“我很快回来。”就没影了。
杜文昌眼珠子一转,对着萧子初呲牙道:“我,我去尿尿。”
出了范家后门就有一个码头,夏季正是涨水的季节,水位几乎都要没过了最上面的两阶码头。秦朗端着自己的洗脸盆快步跑到了码头边,脸盆中放着染了血的小书包,他还特意问范家的仆役要了一点皂角膏放了里头。
秦朗蹲在码头旁,两手抓着木盆,身体前倾见木盆边缘压入水中。清澈的河水快速缓缓流入盆中,皂角膏化开,带着泡沫的液体慢慢浸透了书包。
突然间秦朗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觉得后背被谁狠狠推了一下。
“噗通”。
“快来人哪!!有孩子掉水里了!!”
打着卷的水流上飘着一只半新的木盆,木盆中染血的小书包逐渐被皂液没顶……
*
今天会有两车木头运到,一大早简嘉就将院中碍事的蔬菜拔除。虽然有些心痛,可是只要想到房子建好之后能有更大更好的菜园子,心痛也就减少了不少。
巳时初,院外传来了马蹄声,简嘉连忙迈出了院门。本以为来的是送木头的车,却没想到院外停着的不是她预想中的板车,而是一头堪比俊俊的高头大马。赶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来过的林岑。
简嘉眉头一挑,刚想上前,就见林岑身后的帘子掀开了,崔巍笑容灿烂地从帘子后钻了出来。他慢吞吞地扇着扇子,还没开口,香风便迎面而来。
“原来在修房子啊?怎不提前告诉我?我也能帮上一些忙。”崔巍像是要被太阳晒化了似的,说话有气无力的。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崔巍叹了一口气,抱怨道:“哎,好热。长话短说,秦猎户在家吗?”
嗯?崔巍竟然来找秦易?什么情况?
不只是简嘉一头雾水,就连秦易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先前送简嘉去凤鸣楼后厨时,秦易同崔巍见过一面,他对崔巍的感官不错,听到崔巍要找自己,便放下了手中的圆木快速走了过来:“崔公子,找我有事?”
崔巍抬手遮住头顶的太阳,眉头皱起苦笑道:“能不能找个阴凉的地方说话?再晒下去我怕我得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