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胖子哭得声音都嘶哑了,范夫子终于开口了:“好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杜县令若是还想教子,带回去教导便是。现在还请冷静,商量一下这事该如何处理。”
杜大人气喘吁吁地扶正乌纱帽,对着范夫子行了个大礼,眼神真诚道:“此事是我家杜文昌做错了,还请夫子……”
范夫子抬手指了指简嘉二人,不缓不急道:“苦主在那边,你该同他们商量。”
这还是简嘉第一次看到父母官,她在脑海中飞快换算了一下,县令等同于市长,上辈子她接触过的最大的官儿还是他们公司里的老板。在她的印象中,当官的都是高高在上的,当看到杜大人对着他们点头哈腰地道歉时,她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原来再大的官儿,面对犯事的子孙,也会卑微到尘埃里。
杜大人满脸抱歉,他先是小心翼翼问候了秦朗的情况,确认秦朗被推入河中只呛了两口水,身体并无大碍之后,先松了一口气神色越发愧疚:“是我杜某教子无法,才让他犯下这等大错。两位若是不解气,杜文昌就在这里认打认罚,我绝不阻拦。”
简嘉瞅了瞅倒在地上哭得直抽抽的杜文昌,换了戒尺之后,杜大人的这顿暴揍才算落到了实处。对方态度诚恳的道了歉,又当着他们的面揍了始作俑者,他们心中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也不能继续动手了。
秦易的想法同简嘉一样,他低头问秦朗:“朗儿,受伤害的是你,只有你有资格决定原不原谅他。你怎么看?”
秦朗本想惯性地往兄长和姐姐身后躲,可看到家人眼中的鼓励,他的身体晃了晃,眼神逐渐坚定:“我不原谅杜文昌。”
杜大人的面色僵了一下,苦笑着讨好秦朗道:“小郎君心中有气能理解,你说,杜文昌怎么做才能让你消气?”
秦朗抬眼看了看倒在地上泪流满面的杜文昌,又抬眼看了看范夫子和同门师兄们。思忖很久之后,他认真说道:“除非他能找回我的小书包,并且发誓以后再也不欺负人。”
杜文昌愣了一下:“小书包?”什么小书包?
萧子初凉飕飕的提醒道:“杜大人问问你家乖孙不就清楚了。”
在杜文昌抽噎声中,杜大人一个头两个大。如果秦朗用的书包是镇上书铺中卖的那种也就好办了,大不了赔他一打,可是秦朗的书包是家里人亲手缝制的,而且还被水流冲走了。这,这让他到哪里去捞?
杜大人苦着脸,看着秦朗的小脸陪着笑道:“小郎君,我们家杜文昌做错了事,也得到了惩罚。只是你的小书包已经被冲走了,实在难找回,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赔你十个书包行不行?或者你需要什么文具尽管开口,我们一定给你找来。”
说完杜大人恳求地对着秦易拱拱手:“这位郎君,请你看在我们真心悔过的份上,劝劝你们家小郎君。或者你开个价,你们家的书包多少银钱,我们十倍补偿就是了。”
秦易摇了摇头,正色道:“我们听秦朗的。”简嘉也跟着点了点头,“对,我们听朗儿的。”
杜大人心里苦,面对眼神坚定的秦朗,他恨不得自己跳进河里捞书包了。就在众人静观事情发展时,就听门外有人唤道:“小郎君,你的书包找到了!”
装了书包的木盆挂在了桥下的水草上,被范家庄的人捞了起来。看着还染着老鼠血的书包,杜大人松了一口气,他笑道:“小郎君你看,书包已经找到了,你能原谅我们杜文昌了吗?”
面对失而复得的书包,秦朗心情大好,他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他还没发誓以后不欺负人。”
杜大人连忙将窝在地上默默流泪的杜文昌拎起来,摁着他的脑袋,逼着他对天发了誓:“对不起,我,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人了。秦,秦朗,你原谅我了吧……”
秦朗这才愉快的点点头:“好。”
杜大人松了一口气,他扯着杜文昌的手同范夫子道了个歉:“杜某教子无法惊扰课堂,还请夫子让杜某将杜文昌带回家里好好教导。”
范夫子微微颔首:“嗯,去吧。”眼看杜文昌快要迈出学堂的大门,范夫子盖上了茶盏,扬声道:“杜大人,范某家中的私塾庙小,容不下太多的学生,杜大人还是给杜文昌物色更好的夫子吧。”
杜大人身形一僵,转身时却又笑容和煦:“好,劳烦夫子了。”
看着这一幕,简嘉唏嘘不已,不知范夫子之前到底是多大的官啊,明明都丁忧回家了,还能震慑住县令。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秦朗今天受了惊吓,范夫子有意给他放个假让他回家看看,可是这孩子同兄长和姐姐见过面之后心反而静了下来。同简嘉和秦易告别后,他端起小木盆道:“夫子,师兄,我先去洗了书包。等书包洗好了,我们继续上课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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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范家庄的范围,杜文昌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了下来。方才他经历了从出生开始最重的责打,而且打他的人是他最喜欢的爷爷。他捧着被爷爷打肿的手缩在了马车中的椅子上,默默心碎。
杜大人小心翼翼牵着杜文昌的胳膊,看着上面肿胀的红痕,心痛地吹了吹气:“乖孙今天受苦了,爷爷打痛了你,是爷爷不好,爷爷错了。”打在孙身,痛在爷心,他哪里不知自己下手重了?只是今天这事,要是他不下重手,就是范阁老对他下重手了。
杜文昌一听,更多的眼泪从肿胀的眼皮里滚了出来:“他们都喜欢秦朗……他们说我除了家境好,其他都比不过秦朗,呜呜呜,爷爷,我讨厌他们。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们了……”
杜大人将杜文昌搂在怀里,亲了亲杜文昌汗湿的额头,眼神后悔道:“爷爷怎么不知道你委屈,爷爷也是为了你好啊。爷爷我千辛万苦才得知阁老回了老家,为了把你送到他面前,我求爹爹告奶奶,只求你能入了他的眼。可万万没想到,我乖孙受苦了不说,竟然还是被他赶了出来。爷爷我这心里真不好受啊……”
杜文昌抽抽搭搭:“爷爷,个老是什么啊?”
杜大人深深叹了一口气,抬手指了指天空:“阁老啊,是除了皇帝之下最大最大的官儿,就算爷爷我,给他提鞋都不配。”若是一般的夫子,哪里需要他低声下气卑躬屈膝。朝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范阁老是为了避嫌才以丁忧为由离开了朝堂。
“乖孙啊,你真的差一点就成了天子门生了啊。真的,就差那么一点啊。哎……”如今朝中有大半的官员都是范立恒的门生,只要他愿意美言一句,孙儿就有锦绣前程。只可惜这一切都被那个叫秦朗的孩子毁了,更生气的事,他还不能当着范立恒的面发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