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非常艰难。高俭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头上都出汗了,也拉不动。
金九华小声道:“老师,我来,我劲大。”
他们两个轮流上,半个小时过去,毫无进展。高俭摇头:“先休息一下,清痰吧。”
麻醉医生唉声叹气地继续。高俭直摇头:“骨质缺损厉害,估计自身体重太大,所以冲击力很强。”
金九华道:“骨头一半都碎成渣了,最好是小腿切开,从自身腓骨取一块移植。”
高俭冷静地观察了一下创面:“用骨水泥更好,术后恢复快。”
“她的心肺功能不好,血压突增突降都是要命的事。万一……”
“没有万一。我们要额外小心,别让水泥刺激到脊髓和神经。”高俭笑眯眯地对金九华说道:“九华,检验你搞泥浆的时刻到了,动手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常老板一家忍不住了,在走廊里转来转去。方维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卢医生,你陪我到外面走走。”
到了学校放学的时间,门口有小贩叫卖:“糖葫芦,糖葫芦,两块钱一串。”
他买了两串,递给她一串,握在手里红彤彤的,很是喜庆。卫生院的后院有几棵高大的杨树,树枝上顶着雪。雪地没有清扫过,两个人走过去,留下两排深深的脚印。
卢玉贞看他默然不语,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你瞧瞧四喜的照片。多亏你的帮助,它的爪子长好了,吃得特别胖。”
照片里的小狗有着湿漉漉的眼神,一脸懵懂地望着他们。方维笑道:“一看你就喂得很好。”
她笑着点头:“我要是能留院的话,以后就把它带出去给我作伴。”
“它跟你蛮有缘分的,当你的宠物也很好,只是……你要是出国进修的话,就不方便了吧。”
她愕然地转向他。方维拿出手机,进了自己的邮箱:“今年医院的进修补助计划已经放出来了,医生们可以自己向人事科申请。我跟直觉外科公司联系过,就是达芬奇手术机器人的出品公司。他们的销售负责人告诉我,在北美有几个合作医院,最新的机器人都在那边测试,甚至没有上市的新版本也能见到。我把医院的名字发给你,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就朝这个方向申请。你导师也肯定会同意的。”
他将邮件转发给她,她很仔细地看着:“这是要遴选的,我经验少,能选中吗?”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你要学,就去学全球最前沿的东西,把别人都甩在后头。”
她有点兴奋,“方科长,你说得对。”
“做外科医生的,一定要胆大心细脸皮厚,敢于尝试,选不上也不丢人。”
她抬起头来,只觉得方维的眼神里有欣慰,也有点失落,“我会努力的。”
他吃了一口山楂球,笑了笑:“味道挺好,就是有点酸。”
她掏出一块巧克力:“金英给的,我没吃,你吃吧。”
他伸手接过去了:“谢谢。”
太阳转向正西方,一点点落下去了,光线也暗淡起来。卢玉贞道:“咱们回去等吧,屋里有暖气,你……刚做完手术,不能受冻。”
忽然二楼走廊里开了一扇窗,金九华从里面探出头来:“方科长,卢医生。”
他俩愕然地抬起头,看金九华比了个ok的手势,又惊又喜。
护士推着病人进了病房,金英在角落里打了个电话:“有庆,我跟你说一声……”
金九华打开微信,看着里面那个朱迪兔子头像的好友,想了想,发了一句:“袁警官,我到乡镇卫生院了,这边好冷。”
过了一会,她回了一句:“那就快回来吧。”
高俭默默地走下楼梯,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金英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内容听不清,但听得出欢快的语气。他心里一动,忽然想找个人聊几句,又苦笑着摇了摇头,打消了念头。
方维迎面走过来,搭着他的肩膀:“果然是你,就知道你行。”
高俭笑道:“小事一桩,男人可不能说不行。这地方有什么好吃的,最好麻辣鲜香的,赶紧带我去。我的胃都快发霉了。”
“海鲜鲍鱼不想吃了?”
“还是家常菜最好。”
堵车
层层石阶连接着古老的窑洞,这是散落在山间的小村落。极目望去,山的外头又是另一重山。
天空里是重重的阴云,望不见太阳。道路两侧,雪一边厚一边薄,都被吹到墙根处,那里便是高高的半堵雪墙。体检车停在村口的麦场里,这是片开辟出来的空地,被雪均匀地覆盖住了。麦场下面是一条河,原本有水,此刻只看见白色的冰,河边有些黄色的枯草。
这是他们今天跑的第四个村子。
卢玉贞仔细地给一位八十来岁的老爷子做了检查。几个村里人帮手,才把他扶着从车里抱了下来。她很不放心,从车里跟下来嘱咐:“前列腺增生很严重,最好还是尽快手术。”
老太太看着她,一脸茫然。村干部解释:“耳朵早就聋了。”
卢玉贞手里比划着,又拍拍肚子,大声说道:“前列腺,这里,切掉一块,能好。”
老太太嘟囔着说了两句,村干部翻译道:“他们孩子都在外头打工,等过年回来商量下治不治。”
她叹了口气,嗯了一声,看着老夫妇互相搀扶着在风雪剥蚀的小路上远去,自己回身拿酒精擦拭椅子。
体检车的后面传来孩子尖利的啼哭声。是个一岁多的女婴,奶奶抱着,很焦急地说道:“摔了一跤就一直哭,是不是骨头有事,是不是得拍个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