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被赵嬷嬷搀扶着从后殿出来,瞧见自家额娘神色慌乱地殿上来回走,脸上露出些许不悦来,走至上首的木椅前端正坐下,语气略带了几分训斥:“额娘这是遇见什么事儿了?怎得如此慌张,失了稳重!”
觉罗氏平时听见这话,肯定要为自己辩驳几句的,但今日却想不起这茬来了,她一下坐到皇后面前,刚要张嘴说话,又猛地止住,朝周围看了两眼。
皇后沉眉,喝退众人出去,只留赵嬷嬷在身边伺候。
觉罗氏等宫人们一走,便忍不住立即道:“你在这后宫里,可听说前朝的事儿了?”
皇后问:“额娘说的是哪一桩?”
“自然
是皇上秘密立储一事,你可知道那圣旨上写的是哪位阿哥的名字?”觉罗氏急匆匆地说道。
皇后当然知道此事,皇上不愿明着立太子,就搬出个秘密立储来,除了皇上自己,谁也不知以后这帝位是传给谁的。
“额娘既听说了是秘密立储,本宫又怎会知晓?”皇后眉心微皱,觉得额娘是在说傻话。
觉罗氏闻言更觉惊慌,连连哭叹几声,嘴里嚷嚷着奇怪的话:“错了错了!咱们都想错了!”
皇后听不明白,抓住觉罗氏的衣袖问:“额娘这是什么意思,什么错了?”
觉罗氏只哭个不停,嘴里模糊不清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手里帕子一直忍不住擦拭眼角。
皇后逐渐失去了耐心,抽回手却反被觉罗氏一把拉住。
“额娘有话直说无妨,本宫能承受得住。”皇后语气已十分不耐。
觉罗氏颤着手从袖子中掏出一封信来,这封信她只有随身带着,才能捎进宫来,否则早被宫门的侍卫搜去了。
“这是廉亲王送到我们府上的,你瞧瞧。”觉罗氏将信递到皇后手里。
皇后扬起眼眸看她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看那信。
廉亲王此信写得直白,开篇便说他不再插手立储一事,从此和乌拉那拉家划清关系。
皇后眉心皱得更紧,廉亲王是遇到了什么事,怎得突然在这紧要关头打了退堂鼓?她耐着性子看下去,只瞧见末尾两三句将事情原由交代了个清楚。
待
看清的那瞬间,皇后手下忍不住用力,当即捏碎了脆弱的信纸。
觉罗氏苦着脸凑上来:“你瞧见了吗?这是廉亲王派人打听来的可靠消息。皇上给六阿哥起的小名是‘元’,不是团圆的圆,而是乾元的元,咱们再费心扶持四阿哥又有何用!都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说不定永寿宫那边眼下正瞧我们笑话呢!”
她只顾着自己哭,根本没留心皇后的神色。唯赵嬷嬷是不清楚发生了何事的,只听觉罗夫人所言,她也没能反应过来,全然注意力都是放在皇后身上的。
“娘娘,娘娘!”赵嬷嬷发现皇后许是怒火攻心,面色突然变得铁青,她忙伸手去抚着皇后的背,“娘娘您息怒,您当心自己的身子啊!”
皇后将手里的信攥得粉碎,赵嬷嬷瞧见护甲都嵌进肉里印出血痕,皇后娘娘却仿若丝毫未察觉到疼痛似的。
她面色枯黄憔悴,衣裳也是空荡荡地挂着,但此时黑漆漆的眼睛里却爆出不可忽视令人心惧的寒光来。
只见皇后身子气得颤抖,猛地起身伸手往桌上一拂,满桌的茶壶茶盏落地即碎,发出刺耳的迸裂声。
觉罗氏被吓得往边上跳开,连哭哭啼啼都忘了。
“元哥儿——元哥儿——”皇后牙齿近乎咬碎,从唇间愤恨地吐出这个名字,“他怎么配!他怎么担得起!”
“皇后娘娘!”赵嬷嬷冲上来扶她。
皇后被她搀扶着才能站稳,嘴里不住
地喃喃:“嬷嬷,皇上疯了,皇上疯了……这个字怎么能给六阿哥用呢,当初尤氏生他的时候,不过是个从婢女抬上来的格格,多卑贱啊……怎么能用这个字呢?”
赵嬷嬷见皇后这般模样,急得都快哭了,她朝觉罗氏低声喊着:“夫人,您究竟和娘娘说了什么?快过来劝劝啊。”
觉罗氏方才被吓懵,如今被赵嬷嬷喊着,才醒过神来,她如梦初醒般地哦哦两声,瞧见皇后的神色,又忍不住停下脚步。
赵嬷嬷见她无用,只好自己试探着说上几句:“娘娘先冷静,皇上偏心永寿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娘娘不是说过,皇上宠爱谁都无妨,只要能把那个位子握在手中,娘娘以后就是最尊贵的母后皇太后,谁也越不过您去。”
皇后往日听见这样的话,饶是病着,都能燃起无限的斗志来。可今日,她却依旧缓不过来,只抓着赵嬷嬷的手道:“嬷嬷,谁都可以,谁的儿子都行,唯独不能是六阿哥。他非嫡非长,怎么能占了元字!这个字,该是弘晖的,是弘晖的才对。”
她的儿子,才是皇上的嫡长子,除了弘晖,其他人都不配!
“可是娘娘,弘晖阿哥已经去了……”赵嬷嬷提醒道,“贵妃进府时,弘晖阿哥早已不在了。”
“那也不能是他的!”皇后眼眸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死死盯着前方,仿佛能透过虚空看到那对让她无比愤恨的母子,
当场就能将她们撕个粉碎一般。
赵嬷嬷看着这样的皇后,后背窜上丝丝冷意,脸色渐渐没了血色。
她瞧见皇后向她招手,赵嬷嬷只能藏起心中的畏惧,附耳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