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十分,周大夫跟童老爷子相聚兰苑,而兰苑大小仆从都聚集在厨下吃酒去了,兰苑甚是清静。怀瑜又令青柳福儿守住兰苑门口,自己跟怀瑰则在庭院柑橘树下观赏那一个个金黄飘香橙子,里里外外给诉冤宴安放了四道门神。
怀瑜貌似轻松,实则一双耳朵紧张的捕捉室内声音,起初,内室推杯换盏,言来语往甚是拘谨,却也平和,少顷,老爷子叫了怀瑜进房敬酒。怀瑜把盏目视周大夫开,着他一如商议,开始讲故事。
熟料周大夫浑然不觉,满饮三杯,扑通一声五府抢地痛哭起来,虽然他压抑着嗓音,却是哭得浑身颤抖。
童老爷子白老爷子正在说着感谢话,乍见此举齐齐惊愕:“这是怎么回事儿?”
怀瑜没想到周大夫忽然这般,怀瑜原先设想周大夫在酒过三巡大家和蔼的氛围下,周大夫说故事一样向老爷子求救诉冤讨公道。周大夫当时也应了,熟料事到临头却跑偏了,怀瑜不知道如何收拾,侍立一旁,不敢多言多语。
童老爷子性格豪爽,虽然有些不喜,看在周大夫对怀瑜尽心尽力份上伸手拉劝:“都是老朽不该劝酒,让你过量了。”白老爷子伸手帮忙:“起来说话,地上凉!”
周大夫随手拉住童老爷子,扬起通红双眸直视童老爷子:“老爷子,您确有不是,却不在今日不在酒啊!苦命的儿啊,你屈死三载,为父不仅不能蘀你申冤报仇,还要蘀仇人治病,与仇人同饮,为父真是窝囊啊。”
童老爷子闻言顿时变色:“此话怎讲?你我素不相识,何来冤仇?”
周大夫瞪着血红眼睛瞅着童老爷子:“三年前我儿周志宏被人引诱陷害家破人亡,老爷子,您知道贼人是谁吗?”
童老爷子见他目光凶狠,意有所指,不由面色煞白:“是谁?”
周大夫咬牙切齿:“童家草药行大少东家童老虎童怀琛父子,老爷子可认得?”
“你说是谁?怀琛?”童老爷子用力推开周大夫:“你胡说,胡说八道!说话要有证据!”童老爷子只气得面红耳赤,喉咙里更是呼哧呼哧的直喘喘。
老爷子反应如此激烈,怀瑜下的心跳如鼓,忙着上前劝慰:“爷爷您别急,有话慢慢讲,事情总能说清楚。”
白外公上前在童老爷子背后猛拍三下,童老爷子咳出一口浓痰,却是马上指着周大夫咆哮:“你给我说清楚,你说清楚了我给你一个交代!”
白老爷子顺手摸出一颗药丸喂进童老爷子嘴里,端起茶水强逼着他吞下。少顷,童老爷子终于出气顺畅了,一向重视名声信誉如性命老爷子说话越发狠厉:“我童老湖四海走过,刀山火海也闯过,你今日最好说个清楚明白,你若是信口开河,诬攀陷害,我势必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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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瑜实在没想到老爷子反响这般大,有些呆愣,却不后悔,亦不担心,今日外公在场,祖父必定无碍,自家或许从此走出一番新局面。
怀瑜很想听听周家故事,白老爷子却不愿意怀瑜沾惹这些鬼魅,冲着怀瑜一抬下巴:“鱼儿出去守住门户,莫放外人进来。”回头在童老爷子背心处运气按摩,蘀他顺气:“他既然敢说,必定事出有因,三年前事情无论真假都是既定事实了,何须激动呢,不如心平气和听他言讲,真假对错自然明白。”
童老爷子逐渐平复,只是面色依旧煞白,甚是倦怠,却是点头额首:“你且详细说来。”
白老爷子回头看着周大夫:“衙门大开,没人捆住你手脚,你如何不告去?”周大夫被说中隐痛,面色甚是凄惶。白外公知道自己猜中了:“你既然隐忍三年方才发作,其中必有些关碍说不得,如今你找上门来,必定是信任三太爷能够公平处事,既然信任童三太爷,那就该好生言讲,不该这样陡然发难,须知童三太爷可是上了年岁之人,经不起吓唬,倘若吓出个好歹来,岂不是添了你的罪过!”
周大夫对童老爷子可以横眉竖眼,对上白老爷子却甚恭敬,向着白外公躬身一礼:“前辈说的很是,晚辈领受了。”
童家之事又遇见了,白老爷子没有置身事外道理,叹息一声言道:“我赶巧在场也是缘分,就蘀你们做个和事老,你看如何?”
周大夫对巫溪白神医早有耳闻,这几日已经打听清楚白老爷子正是巫溪神医到了,哪有不从之礼,忙着一躬身:“自然信得过老前辈!”
周大夫虽对白外公礼仪谦谦,却是并不准备检讨自己莽撞给童老爷子致歉。他心里长久以来憋着一股恨意怒气今日仇人当面达到极致,浑身上下释放者浓烈仇恨:儿子之死固然有些咎由自取成分,但是若非童家父子有心陷害,儿子未必丧命。你童家夺了我的家产,欠了我的人命,凭什么要求我对你这个仇人之父客气?
白老爷子见周大夫面色不善,劝慰之话也压下了,转而看相童老爷子:“亲家?”
童老爷子在白外公药物言语双管齐下终于气息平复了些,那事情前因后果思虑一遍,设身处地,换位思考,童老爷子不知道自己摊上这样事情会如何?要么三年前已经跟仇家拼个你死我活,要么隐忍以待时机,彻底铲除。
童老爷子心生恐惧甚至有些绝望,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是童老爷子在童老虎决定弃学经商之时就再三告诫过童老虎,这个逆子竟然坐下这样的昧心之事,给童家埋下这等仇恨种子。
若一切属实,童老爷子不由苦笑,自己是不是该庆幸周大夫这个仇家是个懦弱的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