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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门口的小太监不知道去哪儿了,挽容公子径直把我拉到了厢房的院子里,我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很薄,冬风一吹,就从衣领和衣袖里鼓了起来。

“你不记得我吗?”他瞪着我,脸一下就冻得青白,“我还记得你,你娘是个半疯,对吧?”

我不想跟他胡搅蛮缠,我想起杨周雪的眼神,九公主的针对,沈宁安的嘲笑,其他人的漠然,我觉得很难堪。

“你到底是谁?”

挽容公子露出了很可怜的表情:“你之前在觅柳楼里打杂的时候,不是见过我吗?”

我脸色变了。

觅柳楼当然不是什么正规地方,它那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十三岁的时候,我去那里打过一年的杂。

但这并不是一段多么愉快的经历。

我记得觅柳楼里十几二十岁的女人身上浓郁的香味,她们涂脂抹粉的脸上永远带着刻板而娇软的笑容。接踵而至的男人们或胖或瘦,被几个女人贴着的时候,脸上浮现的笑容令人反胃,他们留宿过的房间又脏又乱,粘腻的体液和浓重的汗味点了香炉都散不了。

我从那些房间里抱出了被子,去后院里洗洗刷刷,再踮着脚将它们晾起来,手就是在冷水里泡久了容易长冻疮也容易冻伤。

觅柳楼里的确有几个帮忙的小厮,但是我没什么印象。

就算有,我也没信过小厮变琴师这种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剧本会发生在觅柳楼那个地方。

挽容露出了很失望的表情:“你不记得阿容吗?你在觅柳楼打杂的时候,不是在花魁姑娘的床底下发现过他,没有声张就把他从后门送出去了吗?”

我愣了一下。

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我像往常一样,想把脏兮兮的被子抱出去的时候,听到床底传来了“砰”的一声响。

声音不大,我被吓了一跳。

把被子放到茶具东倒西歪的桌上后,我小心翼翼地跪下来,往床底下看去,只看到一个穿着黑衣的人躺在地板上,正捂着额头。

刚才的声响就是他的头撞在床板上发出来的。

我认出来他是阿容,比我大一点,是不知道觅柳楼的哪个姑娘生下来的儿子,他母亲死于花柳病,他就被老鸨留下来,给他随便起了个名,留在这里当了端茶送水的小厮。”

我和他见过两次面,不太熟。

阿容看向我,眼睛里水汪汪的,喊我的名字。

我嫌他吵,又不知道怎么回事,怕他把其他人引过来,于是抓住他的手,把他从床底下拖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阿容脸上是已经干了的泪痕,眼睛里满是红血丝,衣服上满是灰尘,看上去格外狼狈。

他把被子往旁边一扒拉,拖过桌上的茶具就往嘴里倒。过夜的茶是冷的,他不也嫌弃,倒完之后才喘了口气,拖着哭腔跟我说,他昨天来送茶水的时候,被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拖过来要强上。

“花魁呢?”我没敢说花魁的名字,老鸨从来不让我们喊觅柳楼里姑娘们的名字,说是怕冲撞了她们的大运,“她没有拦着你吗?”

阿容一边脸上都是灰,一边脸白白净净的,看着格外诡异,他耸耸肩:“早就晕过去了。我就哄着那个男人躺在床上,本来想溜走的,结果他抓住我的袖子,拿玉枕敲我的头。我晕过去之后,再醒来就躺在床底了,他跟花魁姑娘在床上颠鸾倒凤呢。”

我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无非就是来这里一掷千金的客人把阿容敲晕之后,以为他死了,就把他拖到床底藏起来,整个原本晕过去的花魁姑娘又醒了,这人就干脆搂着花魁姑娘共赴云雨去了。

我觉得荒谬,阿容抱着自己打冷颤:“我也不好看啊,身上硬邦邦的,哪有楼里的姑娘们一星半点的姿色,怎么就看上我了呢?”

我懒得管,也不想惹上一身骚,就当自己免费听了回书,抱着被子就想走,又被阿容拉住了。

我终于有点不耐烦了:“你到底要干嘛?”

阿容的脸色苍白,他期期艾艾地问道:“我肯定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我怕那个客人记恨上我,他以为我死了,才对我放任自流的。如果他下次再来觅柳楼,发现我还活着的话,一定会把我杀了。”

阿容长了一张过目即忘的脸,我实在是不理解他从哪儿来的自信,认为客人会记住他。

但是他抓住我衣袖的手力气又大,我实在是挣脱不开,只好说:“那你走啊,别在这里待着了。”

阿容愣愣地看着我:“我能从哪儿走呢?”

我没想到他担心的不是离开觅柳楼后能去哪里,而是从哪里离开觅柳楼。

不过像他们这样端茶送水的小厮,一般的确没什么机会去后院。

我看了一眼小猫崽子似的阿容,他明明比我大两岁,看着却比我还矮一点,缩成一团的时候,怎么看都格外胆怯。

我把被子往他怀里一塞,自己拿上的褥子:“你把头发散下来一点,跟我走。”

我带着他来到后院。

很多时候,后院都只有我一个人,觅柳楼的姑娘们忙着补觉、化妆、吵架,小厮们要在大厅里打扫卫生、烧水泡茶,老鸨坐在房间里数钱。

今天也是这样。

我让他把最角落里的一堆柴火搬开,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狗洞:“你要是要走的话,就从这里钻出去。”

阿容看向我,神色莫测。

我懒得再管他,走到一旁去接水了。

没过一会儿,我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阿容消失不见了,只有狗洞旁边的狗尾巴草微微摇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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