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煦在病房门外停下,甚至能听见突突的心跳声,耳膜一下下被敲击着,她理了理衣摆,抬手敲门。
司锦热情地拉她进去,“小满,你看谁到了。”
司辰心平静的眸子注视者林煦,在她脸上来回,仿佛是用不能抬的手抚摸她消瘦下去的脸颊,而后她浅浅一笑。
一瞬间,林煦差点当场掉下眼泪。司辰心刚进icu的前两天,各项指数都很差,还曾两度心脏搏停,第二次时,林煦刚好在icu,尖锐的报警声毫无征兆在旁边响起,冲过来的医护人员轮流过来做心肺复苏,地上散落的监听仪器,忙乱换手的医护,垂弱在病床外苍白无力的手随着按压无意识地晃动着,那么白,那么瘦,那么冷,林煦在那一刻仿佛是飘荡在人间的看客幽魂,什么也做不了。
尽管三分钟后转危为安,病人心脏恢复了有规律的跳动,林煦还是淌了一身的冷汗,她见过各种形式的死亡,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医护人员在死神手里夺回一条生命,何况还是她最心爱的人。那天之后,林煦只要一入睡就做噩梦,相同的场景旋转木马般在她的梦里循环,真实的可怕。
直到此刻,她看到病床上的人对她微笑,不是错觉,这些天紧绷的神经才逐渐放松,司锦拍了拍她的手臂,“你们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去看看定的蛋糕到没到。”
病房门被关上,小小病房内还是能听见外面匆匆而过的脚步声,林煦在病床边坐下,她发现没什么话可说。
“雪停了吗?”司辰心刚醒来没多久,精神状态没有很好,声音也是柔柔的。
“停了,那天就停了。”林煦牵起她的手,在手心攥着,没有昨天冰。
“真遗憾,还以为能打雪仗。”司辰心深邃的眸子缓缓动着,从林煦过长的发梢,到皱巴的衣领,“头发长了,也瘦了,一定很幸苦吧。”
“你睡太久,雪再大也该化了。”林煦眼睛忍不住地发酸,为什么能这么平静说这么温柔的话,病危通知发了三次,两次心脏博停,所有人惴惴不安数着时间过日子,生怕下一分钟
“不抱我一下吗?”司辰心牵着她的手,每次林煦出门都会抱她一下,闻着发香,要吸饱了才肯撒手。
林煦往前挪了一点,把头埋在她的颈间,肌肤是温热的,“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林煦重复着这句话,再也忍不住呜咽起来。
好烫。
眼泪顺着脖子往下,一直流到心口连同心里潮了一大片,司辰心无言,只是抬手轻拍着她的背一遍又一遍。
林队长没有让自己失态太久,很快调整好了状态,司辰心拿着纸巾给她擦脸,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个年纪还跟那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哭鼻子有些丢人,林煦夺过纸巾,自己胡乱搓了一把脸。
“方斯鲁抓到了。”林煦自己给自己找了个话题。
“我知道。”司辰心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
“他手底下有个叫胡邦的人,”林煦又恢复自己一贯英气的神态,“跟了他很多年,策划过不少意外,顾程设计钱为民夫妻意外死亡,是他指导的。”
“还有,你母亲养父母的案子也是胡邦一手策划的,另外我们还找到了他们用于分配任务的app,暗语,这个app在元晓雅被杀案的调查期间,技侦同事提交了一次错误登录,暴露了警局地址ip,他们有了警觉性,全面放弃使用暗语,改用黑号联络。正是因为他们没有使用暗语发布任务,我们才能在方斯鲁的住处搜出他联系华波的手机。”
林煦一连说了一大串,司辰心听得差不多,握了握林煦的手,说:“我不是你的领导,不用汇报这么详细。”
其实林煦有很多问题,她想问,如果方斯鲁派过去的人没有华波好沟通,你该怎么办?如果是更加谨慎老练的胡邦,你又该怎么办?可话到嘴边又变成,“方斯鲁要见你。”
“不见,在茂才分局我给过他机会了。”司辰心看着她的眼睛,“没其它想问的吗?”
“没了,你醒过来就好。”林煦口是心非。
“我确实是做了必死的决心才行动的,”司辰心不顾林煦是否反对,“从我下定决心的那一刻,最坏的结果我也预想过了。我没骗你,也不想骗你。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终结我多年的遗憾,我没想过要活着回来。如果我死了,哪怕警方找不到证据,我大哥也不会放过他。”
林煦脑子怔住了,后背发僵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半晌,她说:“你可以不告诉我。”
“你会不甘心的。”
“是吗?还真是了解我,”林煦抽回手,冷冷说:“你不该为自己的行为道个歉吗?”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向你道歉。”这句话非常平静,像一汪没有皱起任何波澜的死水。
病房里安静了很久很久,林煦站起身,“局里还有事,你好好修养。”
司辰心没开口挽留,目送她离开。经过护士站的时候,司锦看她脚步匆匆,端着一块奶油蛋糕叫住她,“小林,蛋糕刚到,吃完再走。”
“不了姑姑,局里还有工作等我处理,下次吧。”
司锦端着蛋糕,见林煦推开消防通道沉重的木门,砰一声消失。这孩子怎么火急火燎的。
---
那天之后,林煦再也没去过医院,她一头扎进繁忙的工作中,每次年底手里的案子处理完之后,大家纷纷忙着整理今年经手过的案件。现在手上方斯鲁犯罪团伙的案子还没彻底处理完,还要对这一年的案件进行复核,加上陈宥这几天张罗结婚的事情,林煦刚好可以借由工作淹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