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摸了摸他的脸,让他稍安勿躁,自己则理了理鬓发出去看看情况。
只见一个插金带银满身绫罗的妇人正要拿着剪刀剪衣服,几个丫鬟忙将她手中的剪刀夺下。
那妇人口中大呼小叫,喊着这家店欺客,明日叫人来拆了这家店云云,将店里的客人都吓跑了。
“客官,有话就好好说,和气才能生财。”说罢就命丫鬟放开她,还让人给她倒茶。
那妇人插着腰,上下打量着宝钗,脸上横肉抖动着,手直接戳到宝钗的眼睛前,“你这个小贱人,真不要脸,平日里爬着男人的床”
“你胡说什么?”一个丫鬟怒喝道。
眼前的妇人咄咄逼人,口出秽言,宝钗禁不住大怒,强抑道:“万事都要有缘故,这位大娘,我并不认识你,兴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呵,我要找上门的,就是你!”那大娘继续喝骂道,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宝钗,似乎恨极了她。
不仅如此,还往外大喊着,“这里的老板娘这般不知检点,以后千万不要来这里”
真是六月飘雪,宝钗正欲说话时,却见后头脚步声响,黛玉带着愠怒的神情走来。
他沉声道:“这不是顺阳公主的乳母吗?听说公主的乳母都是千挑百选的,怎么你这般撒泼?难道真的是有什么样的公主就有什么样的下人吗?”
宝钗大吃一惊,原来他认识,而眼前这位凶神恶煞的妇人竟然是顺阳公主派人的。
黛玉将宝钗的身子挡住一半,稍稍偏头,示意她宽心。
宝钗轻轻地点头,示意丫鬟们将门户关起来,隔绝外部探究的视线。
黛玉在京城中格外有名,宝钗不希望让他的名声受损。
屋子一下子暗了下来,黛玉的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之中,显得往常温柔的面容变得几分凌厉。
一开口便令人打寒颤,“我告诉你,我现在将你打一顿,抽筋剥皮,顺阳公主也不能将我怎么样。”
发觉自己已经被关在里头,现在又听见这样骇人的话,那气焰极盛的妇人像被人捏住了喉咙一样愣住了,许久才道:“好一个目无尊上的乱臣贼子!我家公主看上了你,是你的荣幸!你敢对我不敬,就是被公主不敬!你”
黛玉冷笑,“你当真以为你家公主能够赢吗?顺阳公主做过多少恶心事,倘若她能赢,岂不是苍天无眼?”
“你们也不是打算要谋反?就算是硬碰硬,公主和二皇子的胜算也大许多!”她脱口而出,挺着胸膛一副笃定的样子。
“我们可没有说要谋反。”宝钗接过话头,和黛玉对视一眼。
两个人的眼睛里冒着亮光,像草原上两人老练猎人发现了猎物。
“来人,把她捆起来!不用和她多费口舌!”
成衣铺子的生意也不做了,宝钗命丫鬟们好好看管住那位送上门来的妇人。
自己则被黛玉拉回了屋子。
“好了,你别亲我了!”宝钗手撑在他的胸膛上,半嗔半怨道:“你竟然认识顺阳公主的乳母?”
刚才还没亲够,黛玉埋首在她秀发脖颈间嗅着芳香,听到这话,又好笑又叹气。
“之前顺阳公主叫多少人上林家来叨扰我,全都被我赶出去了,刚才外头那人姓方,来了三四回,我才知道她。”
公主会有好几个乳母,宝钗在给顺阳公主当伴读的时候只在旁人嘴上听说过这位姓方的乳母。
“原来如此。”宝钗忽而有些郁闷,扭过身子不让他触摸,“她还对着你念念不忘,现在竟然跑到了我的门前”
她忧伤地低头,话中隐约带着哭腔。
黛玉心中忽然涌起羞愧又爱怜的心潮,他紧紧地将宝钗锁在怀里,亲吻着她的额头。
“你不要担心,不要担心”
他心里下定了决心,对着他庄重地许诺,“我不会重蹈覆辙,任何挡在我们面前的,我都会让她去死”
宝钗依偎在黛玉的怀中,眼中泪光点点。
月明星稀,长安城内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坐满了遮面的卫士。
黛玉一进门就看见穿着夜行衣佩着短剑的一群人,扯了扯嘴角,对李德安道:“看来是我小看了你,你早就做好了准备。”
李德安笑着请他入座,“哪里哪里,这么几个人,哪里能攻进皇宫?”
他给黛玉斟茶,说道:“我不如二哥在朝中经营多年,知道的内情和手里的人脉少,还是得靠你。”
黛玉接过茶盏,饮了一口,味道极其淡,但在口中久了,竟然有微微回甘。
像极了在妙玉处喝的茶。
他默不作声地将茶盏搁在桌案上,“你为何一心想做这件事?你之前做道士时,淡泊如闲云野鹤,难道真是是为了妙玉?”
“人总是要有一个念头的,”李德安叹道,“像你,从小到大都读书科举,但从来没有人告诉我应该做什么。就算是我娘,她恨得不得了,也不敢和我说要找皇帝报仇。”
“但妙玉敢,她从来没有被那些忠君爱国的话蒙昧过头脑,从抄家那一刻她就一直预备着报仇。我不如她。”
黛玉默默无语,皇帝一手造就了李德安坎坷的童年,要不是他没有几个儿子,或许李德安都不可能被召回京城。
这时李德安问他,“你又是为何突然答应了我,要和我一起淌这趟浑水了?”
“人也是为自己而活的。”黛玉喃喃道,“就算读了再多的忠孝礼义,人都是要为自己而活。”
是为了宝钗,也是为了他自己。